薛蘅却似还有话说,又咽了回去。景安帝看得清楚,笑道:“小薛先生有话就说吧。”他这一声“小薛先生”叫出,便是已承认了薛蘅下一代天清阁阁主的身份。
薛蘅微微低头,禀道:“民女细细查看过凤仪宫附近地形,由于那处是个风口,而且后面的小山丘上栽的都是易燃树木,土质也属燥土,所以凤仪宫极易失火并难以施救。”
景安帝正一直为了凤仪宫在大火中毁于一旦而心痛,那处承载着他与故皇后的恩爱时光,忙问,“可有法子补救?”
“启禀陛下,若想凤仪宫不再失火,唯一的法子,便是将凤仪宫主殿修矮丈半,方圆范围也缩小至原来的六成,这样可以减少风力,并远离易燃土质及树木。”
谢峻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怕景安帝看见,忙垂下头,心中连赞这小师妹聪慧善良。他昨夜只是隐隐和她提了一下重建凤仪宫耗费太巨,若能省下一部分银子用于河工水利,必是百姓之福。
可重建凤仪宫是景安帝迫切要进行的,而且他还要将凤仪宫建得和从前一模一样,谁都不敢相劝。薛蘅这番话,实是最巧妙的劝法,既让凤仪宫重修,又可以省下一部分库银。
景安帝哪明白这二人的心思,皱眉想了片刻,终不敢冒险,便转向谢峻道:“谢卿。”
谢峻忙上前,“臣在。”
“就依小薛先生所奏,凤仪宫缩至原样的六成重建,一应办法,均依小薛先生之策。”
谢峻大声应道:“臣遵旨!”
他抬起头,见景安帝已移开目光,不由看向薛蘅。薛蘅嘴角隐有一丝笑意,谢峻也微微而笑。
景安帝见凤仪宫能赶在故皇后阴诞前建好,心怀大慰,转向薛季兰道:“薛先生。”
“臣在。”
景安帝面带微笑,“十日之后,是入夏节。朕会摆下夜宴,届时会请方道之先生前来。朕这些年来,很想再听到二位先生谈经论道。朕也会在那日正式玉印加符,准小薛先生为下一任天清阁阁主。这十日,你就和小薛先生住在谢卿家中吧。”
薛季兰愣了一瞬,深深弯下腰去,“臣遵旨。”
她久久地弯腰,胸腹之间似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她暗运真气才压抑下这翻腾的血气,并趁景安帝在众臣的拥衞下离去,悄悄抬袖,拭去唇角溢出的一抹血迹。
淡淡月光照着一池枯荷,清冷的风,将薛季兰鬓际的发吹起很高。
薛蘅自屋内走出,看着娘默立在荷塘边,忽然发觉,她似是瘦了许多。联想起许多事,薛蘅心中忽有不安,走到薛季兰身边,轻轻抱住她的左臂,并将脸贴在她的肩头。
薛季兰心中一酸,伸出右手抚了抚薛蘅的脸,柔声道:“阿蘅,不要再看书了,早点歇息吧。”
“不,娘不睡,阿蘅也不睡。”
薛季兰不再说,静静地望着池塘。十二年前,此处一池碧荷,陪着自己赏月观荷的,是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她陷入长久的回忆中,薛蘅不敢惊扰,默默地依着她。
待隐约听到薛季兰若有若无的轻叹声,薛蘅低唤道:“娘。”
“嗯。”
“今晚,阿蘅想和娘睡一个床。”
除了刚收养薛蘅的那一年,薛季兰夜夜带着她入睡,之后她便极为独立,一人独居在苦寒的竹庐。此刻听到她这话,薛季兰眼眶渐湿,点头道:“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