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出把底牌亮给乐程昱看这件事。
人就是这样,头脑发热的时候会固执地坚信一些事情,然而当热度退去的时候,又会不断地反覆怀疑和纠结。
他和杨家关系那么好,真的不会把这些告诉他们吗?
如果这个秘密被说出去,那一切努力就都泡汤了。
应该不会的吧,他不像那种人。
你了解他吗,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吕艾草站在公交站牌下,恍惚地看着来往的行人,为之前大脑充血的行为懊悔得捶胸顿足,完全没注意到一辆黑色的跑车已经停在了自己面前。
直到车门打开,一双穿着裸色高跟鞋的脚落地,她这才猛然注意到,沈萍正站在自己面前。
沈萍穿着一件精致的旗袍,外面披着一件苏绣的披肩。雍容华贵的打扮在这个人人都穿得普通随意的地方异常引人注目。
脸上挂着一个温柔却伪善的笑容,沈萍一字一顿地说:“艾草,星雪今天想请你去家里吃饭,没有联系到你,就让我来接你。”
也许是从来都对她有所戒备,吕艾草一秒就看出她说的是谎话。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只能顺从,因为沈萍的身边跟着两个看起来很像保镖的黑衣人。
她是知道利害关系的。
所以——
“好的,阿姨。”吕艾草笑着回答,接着,痛痛快快地上了车。
早就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心存敌意,所以即便是她笑脸相迎,吕艾草也无法放下防备。什么请你去家里吃饭,都是谎话。
吕艾草早早就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并在走进杨家大门的同时,打开了手机的录音键。
如她所料,杨星雪和杨建业都不在家。
沈萍亲昵地拉着吕艾草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首饰盒开着,裏面是两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
“艾草,你是个聪明的姑娘,阿姨也不想拐弯抹角,这次是阿姨找你来做客,星雪不知道。”沈萍开门见山,世故老练的样子让吕艾草不得不佩服。
“阿姨哪里的话,就是您叫我来,我也不会拒绝的。”
沈萍轻轻拍着吕艾草的手,语气温柔地说:“阿姨知道你和星雪性格相投,是很好的朋友。阿姨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自私,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两个人尽量保持一些距离。”
语气轻柔得没有一丝瑕疵,笑容亲切得没有一丝冰冷,吕艾草却感觉手心一阵发凉。并不是为了即将逝去的友谊而难受,而是这种笑着把你赶走的感觉,熟悉又惊心。
眼眶微微湿润,吕艾草垂头,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因为交不起房租,被房东笑着赶出去的一幕。
因为交不起学费,被老师尴尬地笑着赶回家的一幕。
和妈妈回老家后被那个叫外公的人,拿着扫帚赶出家门的一幕。
这些,混杂着假笑和泪水,如鲠在喉。
拳头微微收紧,吕艾草如石佛一般坐在那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没有让自己哭出来。耳边传来沈萍真真切切、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一字不落地钻进吕艾草的心裏。
“你和星雪毕竟门第不同,星雪和卓然结婚以后,是要接管家族生意的,你们也没什么时间在一起。
“卓然呢,虽然一表人才,但我相信艾草你也会遇到适合你的人。实在不行,阿姨帮你介绍几个。
“爱情这东西啊,是你的,就是你的。人呢,是不能觊觎别人的东西的。你看我和你杨伯伯,从小青梅竹马,就算曾经有莺莺燕燕想要破坏我们,最后也没有好下场。我们两个携手并肩,把日子过得这么好……”
“沈阿姨——”吕艾草忍无可忍,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是那句刺耳的莺莺燕燕击溃了吕艾草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她说什么都可以,唯独不可以侮辱自己的母亲。母亲在和杨建业恋爱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沈萍的存在!
似乎因为从来没见过一向淡定的吕艾草情绪这么激动的一面,沈萍怔愣住的同时,嘴角竟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但这笑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秒沈萍就装作关切地问:“怎么了,艾草?”
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
从头顶到脚跟,没有一处不是伪善的。那虚假的笑容,她每每看见都想吐。原来杨建业爱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原来他就是为了这种女人,抛弃了母亲。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和杨星雪有任何瓜葛。”
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吕艾草没有任何不甘心。
能报仇也好,不能报仇也好,她都不允许这个女人践踏自己和母亲的尊严。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沈萍就在这时拿起桌上的那对翡翠镯子,轻轻把盒子的盖子扣上,站起来,递给吕艾草。
这个动作像是一发子弹,啪地击中吕艾草心脏的某个部位,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艾草啊,你别怪阿姨,这对镯子是阿姨特意送给你的。你……”
几乎是想也没想,吕艾草就把她的手推开了,这无疑是对她尊严的再一次践踏。冷笑在她脸上肆意弥漫开来,她不想再说什么,正所谓多说无益。
拎起包,吕艾草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杨家。
我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妈妈的自尊,也不会把自己送到你的脚下任你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