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搭着电车，听着电车行驶的声响，望向车窗外流动的景色。在几个小时之前，车窗外的景色仍是以大楼和住宅区为主；不过，现在看到的却是一片无止无尽的广阔乡村田园风景，在上午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更为绿意盎然。远方还看得到山。车窗外的景色变得完全不同，甚至让我产生自己穿越了时空的错觉。「…………」我坐在椅子上，感受电车的震动。我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可思议。我能确实地感受到，自己就存在于这里。该说是能明确地感受到世界吗？在这之前，我从没注意过电车的摇晃与景色的流动，只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只注视阳乃一个人。但是，如今我心里却充满明确的充实感。……尽管如此，对于眼前的那个人物，我多么希望自己能迟钝到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唉……要不是某人搭错电车，现在早就到了。」「就是啊，真是不可原谅。那个某人应该要彻底地反省才对。」「就是你啦！笨凛空！」「…………对不起啦。」被怒声喝叱，我马上深深地低头道歉。我是真的在反省，希望她能原谅我。「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会搭错电车呢？一般来说不是应该要先问我一声吗？谁会凭着当下的气氛乱搭车啊？你根本没看过电车班表吧？」坐在我正前方的香菜不停地发着牢骚、指责我。这几个小时我一直在听她碎碎念。虽然知道这是我的错，但还是觉得很难受。「我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这男人还挺帅气的，对于这样的自己，我感到非常恼怒……竟然能顶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搭上反方向的电车……！」「这很有我的风格吧？」「谁管你啊，蠢蛋！」香菜以浑身解数叹气，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过了一阵子，似乎是田园景色让香菜的心情平静了一些，她原本犀利的眼光稍微转为柔和。「算了，你愿意跟来这里，光是这样就值得嘉许了。」「那还真是谢了。」「凛空，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你的行李呢？」「行李？」「因为你两手空空啊。我们接下来要去那边住几天耶……」「你说──什么……！？」我完全没听说有这回事──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其实我也注意到香菜提着旅行用的包包，而且一路上都对此感觉有些不对劲。我实在是……太废了……连我都感到无奈，觉得自己真是太糟糕了。香菜摇了摇头，同时说道：「算了，如今后悔也不是办法。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发牢骚也无法解决问题。」「这不是念了我好几个小时的人会说的话吧。」「我是活在当下的女人，不会留恋过去。发牢骚的我是过去的我，现在已经忘掉了。」香菜露出一副潇洒的样子，吹起口哨。从某个角度来说，她还真是个大人物。如此以自我为中心的态度，完全就是我心目中辣妹与太妹形象的合体。「凛空，你有事先联络彩奈说你会去找她吗？」「没有。她要是事先知道，可能会刻意逃避我。」「……这样啊。」对于我的预测，香菜似乎也有同感，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然后点点头。「那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香菜这么问道，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轻佻，而是慎重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她的变化让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简短地问了一声「怎样？」。「你跟彩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问的果然是这个……」「抱歉，因为我真的很在意……啊，不过……你不用勉强说出来也没关系。只是，说不定我能帮上一点忙嘛。只要是我帮得上的，我什么都肯做。」什么都肯做──我感觉香菜这句话是发自真心。她看着我的眼神非常认真，那是纯粹为他人着想的关怀眼神。「为什么……你要帮我帮到这种地步？」「是为了你与彩奈。」「竟然答得毫不迟疑……」「我说这种话或许有些矫情，但我实在无法容忍身边的人一直不幸下去，尤其是要好的朋友。更重要的是，我感觉事情绝对非同小可。你跟彩奈之间的问题……一定是某种我所无法想像的严重问题。所以，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我很想帮上忙。」香菜这么说，并不是在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心意，而是发自内心的恳求。她表情紧绷，注视着我的双眼，希望我能明白她的真挚想法。这样的她，让我理解她肯定是真心的，没有怀疑的余地。本来，我并不打算把我跟星宫之间的事，让阳乃以外的任何人知道。但是，这一瞬间，我改变主意了。我想让香菜知道──这样的想法，在我心里萌生。「好，我就告诉你吧。」香菜端正坐姿，身体稍微向前倾，仔细听我说。──！光是打算要说出这件事，我便觉得心情波涛汹涌，眼眶热了起来。我咬紧牙关，强忍着激烈波动的情绪，然后反覆深呼吸。彷佛只要稍有松懈，随时都会当场哭出来。「凛空，如果真的很难过的话，你不用勉强──」「……不，我要说。因为我明白你是真心为我们担心。所以……我想让你知道。」有如剧烈摇摆的钟摆逐渐停下似地，我的情绪也渐渐地恢复平静。当初向阳乃说明我跟星宫之间的关系时，我完全无法压抑情绪，彷佛失控的猛兽。不过，这次就不同了。现在，我应该能够正眼面对自己的心，冷静地说明。◇ ◇ ◇「──然后就演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这次我很顺畅地从头说明到最后，途中没有停顿。我按着自己的胸口，确认心跳依然正常。……没问题，这次我并没有乱了分寸。要是在见到星宫之前就无法维持精神状态的话，那我根本无法面对她。这点小事是我该克服的障碍。因为，除非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不然接下来我势必要直接面对星宫。「……唔……嗯……嗯……」「呃──」听到有如在强忍哽咽的声音，我下意识抬起头。只见香菜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甘心地紧咬着唇，双手按在大腿上紧紧握着。「这……怎么可以……呜、呜……这太过分了……绝对、不该这样……」「香菜……」愤怒、懊悔、悲伤……各种情绪在香菜心里翻腾。她的声音颤抖，能清楚感受到她满心的无奈与不甘。她的眼眶中泛起闪闪泪光，愈积愈多，最后一滴一滴地滑落。「这手帕拿去。」「我、我才没哭……！」香菜拒绝接过我的手帕，用手粗暴地擦拭眼睛。但是，彷佛是擦拭的行动反而让泪腺失去控制，泪水有如决堤般不断涌出。「啊，怎么会……呜……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香菜马上起身离席，快步走进隔壁车厢，留下我一个人在座位上。我望着车窗外，喃喃自语。「这辆电车没有洗手间。」香菜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她在哭的模样。看来她这个人就如同她的外表，十分好强。而且，是个非常体贴的善良少女。◇ ◇ ◇后来，我又独处了好一阵子。香菜离开座位后，电车停过一站，现在仍毫无意外地顺利行驶。香菜一直没有回来，我是不是该去找她呢？正当心里浮现这些想法时，我感觉椅子旁的走道上有人来了。是香菜。「抱歉，我回来了。」香菜的眼睛有些泛红，除此之外没有明显的变化，看来她的心情应该平复下来了。香菜回到我对面的位子坐下。接着，她开口如此宣言，口气透露出坚定的决心。「凛空，我会帮你的。我会当你的协助者。」「协助？」「嗯。你为了彩奈努力，而我……会尽力协助这样的你。」「香菜……」「我会成为你的协助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因为，你跟彩奈必须幸福，那是你们应得的。」协助者什么的，听起来有些夸张。不过，这样说无疑能表现出香菜的心意与决心。而且对我来说，有人理解事情的缘由并支持我，纯粹是值得高兴的事。更何况，如果我就这样与星宫面对面，事情肯定不可能会一帆风顺地落幕。以我对星宫性格的瞭解，她肯定会一直责备自己。她放不下对我的罪恶感，对于我的好意与温柔也肯定会拒于千里之外。在这样的状况下，有身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