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来了!阿海,你们慢慢聊,大帅还找我有事,下回一块儿骑马放鹰打猎!”
叶克难的脸色相当难看,这样说来,就是他给秦北洋带来了灭门的厄运。
“哈哈哈……当然不是偶然!这个秘密,我可不能告诉你。”
“你是谁?”
“说下去,宣统元年,西元1909年,天津徳租界!”
“安娜小姐,欧阳先生是一代枭雄,我以为他被我控制住了,没想到他挣脱束缚,举枪要射杀我,我只能杀了他。很抱歉。其实,我的真正目的,是白鹿原大墓里挖出来的镇墓兽。”
“一年半后,张勋复辟,我们制造了北京监狱大屠杀,想从狱中劫出秦氏父子。”
安娜再次被叶克难按下,阿海自言自语:“你们不知道,在我十九岁时,我很漂亮,有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孔。太白山上的男孩与女孩们都爱我。”
“她是天王之女。”
“动手吧!”
“从我看到他的第一面起,他就戴着一副鬼面具。我们在‘天国学堂’长大,可算是同窗发小。现在想想挺可怕的,课堂里永远有一个戴着鬼面具的小孩。”
三更天,太白山以东两百里,西安鼓楼与钟楼又敲响了。
不死的——安娜想起两年前,北极冰海孤岛,坠入维京陵墓火山口的秦北洋——如果早点确信这句话,她也不会贸然嫁给齐远山,酿成如今的大错。
“你是说阿幽?”
名侦探继续审问:“民国六年,秦北洋和齐远山逃亡上海,你们制造了公共租界虹口捕房惨案。”
“太白山。”阿海闭上眼睛,“阿幽大概已经嫁给他了吧。”
他骑上一匹快马,紧紧追赶装甲汽车。就算要将恶贯满盈的凶手正法,也必须在警探手上,轮不到这伙人动用私刑。
“你第一次杀人的匕首,就落在我的手中,象牙柄上有个‘彗星袭月’的螺钿图案。后来又出现了‘白虹贯日’的匕首。”
“因为……”
“汉子!”少年将军拍了拍手,微微一笑,“我不是来杀你的。”
“百人斩?”叶克难受过日本式的警察教育,自然想起这三字,“仓鹰击于殿上呢?”
叶克难中止了欧阳安娜的问题,还是问些实际的吧。
陕西督军衙门,戒备森严的密室内,审讯已持续整整一夜。
叶克难有半句话没说——像你这样危险的人物,我怕你随时会逃脱或自杀或杀光周围的看守。
直军接管了督军衙门,径直冲进关押犯人的密室,用刺刀对准叶克难的胸膛。
女的穿着西洋学生裙,头戴小碎花的遮阳帽,皮肤白皙,细细的眉眼,不过十四五岁。
“刚从太白山毕业,只能用最低级的‘彗星袭月’,杀满一百个人,才能升级到‘白虹贯日’。”
“没想到,太平天国的后代还相信这些个迷信!”
名侦探想起三年前,北京房山石经山的洞窟,刺客们就是用连续刺杀加上威胁的手段,迫使不可一世的小徐将军低头妥协,做了秘密交易,乖乖交出唐朝小皇子的棺椁。阿海所说,未必空穴来风。
“我还有一个问题!”安娜的双眼通红,“阿海,你杀了我的父亲欧阳思聪,就是为了寻找丢失在东海上的一百万两庚子赔款白银?”
叶克难毕竟是吃过洋墨水的,哪怕只是东洋墨水。
“不错,我向你打了一枪,却被你躲过了。”
古墓里出来的黑猫,始终盘踞在大车顶上。这只畜生的颜色、长相还有眼神,都让普通人望而却步。九色却很喜欢这只猫,有事没事总向它伸手,发出灿烂的笑容。
阿海右脸上的刀疤发红,嘴角挂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我从四岁那年开始,就变得冷血了。”
奉天,明朝之沈阳,努尔哈赤改为盛京,满清入关,改为奉天府,取奉天承运之意。清末东三省改制,奉天亦为省名,占有东三省精华之地,孕育出了奉系军阀。
“你是在亵渎佛陀!”
“他是屠龙英雄。”
“不错,我们事先也做了调查,仇小庚实为皇家工匠秦海关的独子。”
阿海从叶克难手中喝了口水:“西元1909年,太白山遭了大灾。清廷上山奇袭之日,老爹和孟婆带着我们一众少年下山训练,侥幸逃过一劫。回到山上,发现天王已殉国升天,王娘跳入地狱谷,小天王与小公主被掳走。我们策划劫狱,但告失败,只知小天王与公主被一个老太监带走不知去向。我们埋在巡警局的内线,透露一个消息——有个叫秦海关的皇家工匠,奉命修建光绪帝的陵墓,却向摄政王提出要求,希望找到庚子年失散的孩子。”
“有,他是我的刺客伙伴,真名李高楼。”
叶克难回忆起香山雪夜,前一晚,门房送来纸条,上书七个字“香山秦北洋危险”。当天凌晨,他就带军队出发,正好救了秦氏父子,再送去太行山的袁世凯陵墓,也是一种保护。
“小六子?”
“清廷在找这个孩子,我们也在找他——秦氏墓匠族的最后传人。我们的计划颇为缜密,想要策反秦海关父子。李氏风水大师和秦氏墓匠族联手,必能掘断清朝的龙根!”
陕西督军衙门的密室内,刺客阿海被包裹得宛如木乃伊,只留出一个脑袋,还有右脸上的刀疤。名侦探叶克难让安娜远离犯人,免得她一时冲动闯下大祸。
叶克难已对于这套逻辑烂熟于胸,摇头说:“我认为这只是愚昧的迷信。”
“为了小木!自古以来,无数的盗墓贼想要打开白鹿原唐朝大墓,窃据唐朝小皇子的棺椁与尸身,却无一例外地失败。如果小木完成了这件事,必是一个特殊人物。所以,我们从虹口捕房劫出了他。”
阿海被担架送上飞机货舱。引擎开始轰鸣,螺旋桨掀起狂风,如大鸟冲入碧蓝天空。
“谢谢你!叶探长。杀了第一个人,我就疯狂了。老爹喝止住我,可惜我没有经验,一走神,男孩竟用削尖的竹竿刺来,差点被他刺穿面门,但我的右脸……”
阿海闻着机舱中的燃油气味。每次在云端气流中颠簸,都让他夹板中的断骨疼痛。如果能爬到飞行员舱,就能俯瞰八百里秦川,飞过金字塔形状的秦始皇陵上空,沿着渭河掠过高耸的华山之巅,在潼关飞度黄河,沿着山西汾河谷地上溯,翻越巍峨的太行山,俯冲下火热的华北大平原。
“叫我小六子就好了。”
“我累了。”阿海淡淡地说,他看了一眼手背上插的输液管子,“我想休息。”
“听起来很险!要不是第二天,我带着秦北洋离开天津,辗转来到戒备森严的皇陵,恐怕你们还会找上门来。”
阿海被抬入一间硕大的机库,停着几十架双翼战斗机与轰炸机,中国最强大的空中力量。他依旧被铁链子捆绑,就像即将被献祭的牲口。
“‘刺客道’,顾名思义,就是杀人的真功夫,不是花拳绣腿。”叶克难托着下巴问,“那么‘地宫道’又是什么?”
她是芳子。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后的运输机,都是轰炸机改装的,像具高空飞行的钢铁棺材。
杀人无数的冷血刺客,依然心有余悸,仿佛回到十九岁的黑夜……名侦探从口袋里掏出烟,塞入阿海嘴中点上火柴。蓝色烟雾淡淡地喷出,尚在哺乳期的安娜咳嗽几下。
烟头燃尽,叶克难将其掐灭,低声说:“老天有眼,我又一次打破了你们的计划。”
阿海眯起双眼:“李高楼说——秦氏墓匠族,掌握着历代帝王墓葬的秘密。秦海关亲手修建过同治帝、慈禧太后的陵墓。若能控制秦海关,就能打开清朝的帝王陵寝,尤其是天国最痛恨的叶赫那拉氏。”
他看到刺眼的太阳:“这是哪儿?”
阿海的身体底子太好了,人家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一个月就已好了大半。阿海每次屙屎拉尿,都得叶克难亲自伺候,他怕小兵不谨慎,被阿海抓住空挡,白白丢了性命。
“这是你们刺客教团的习用手法!”
但她心有不甘的是,为什么偏偏是阿幽?
“乾陵不可近,谁都打不开武则天的陵寝。”
“小时候,在太白山,除了学习刺杀与掘墓的技能,还必须对《唐睢不辱使命》倒背如流——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刺客阿海幽幽地说:“盗墓界还有一种说法——唐朝小皇子埋葬在白鹿原一千二百年后,必将重新降生于人间。”
“四岁?甲午年?”
阿海眯起眼睛,想起小木白皙细嫩的脸庞:“我对他很好,甚至掏心窝子。他也告诉我——秦北洋,就在海上达摩山,相比千年未腐的唐朝小皇子,他俩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次日,安娜跟着丈夫离开西安,踏上返京之路。再不走,等到开战,怕是走不了了。
“荒诞!”
阿海喃喃这个名字,少年将军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叫阿海是吧?欢迎你来到奉天,请你好好养伤!从今往后,就把这裏当作你的家!”
“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