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大师给贤德妃拿来了一些小众化瘀的药膏，慈眉善目的脸上满是关怀。贤德妃忙感恩地对了空大师道谢，“多谢大师挂心。特意劳烦大师您走这一趟，我心里头真是过意不去。”她以为了空大师是来说什么的，没想到人家是来送药膏。贤德妃有些羞愧，她住进大相国寺以后没少受到了空大师的照顾，而她却对了空大师一直持有防备之心，现在看大师特意跑这一趟给自己送药膏来，贤德妃心底多少有些愧疚之意。连带着面上的神色也变得真诚了不少。了空大师却在这时候浮现几分愧疚的神色来，他道了一句佛号，然后才对贤德妃道，“娘娘折煞了。这本就是老衲应该做的。”贤德妃是个最会察言观色的人，了空大师脸上表情的变化很快被她抓住，她莫名涌出些许不安来。倒不是因为自己猜错了了空大师的来意，而是觉得，了空大师特意跑这一趟，恐怕是话中有话的意思。贤德妃端坐太师椅上，双手整齐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面带笑意看着了空大师，在等他给出一个答复来。了空大师就不太行了。面色从方才的慈眉善目一下就转换成了有些难堪和犹豫的模样。这样的表情从一个高僧身上体现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贤德妃静静坐着，就听见了空大师道，“娘娘，其实老衲今日来这一趟，也是心底有愧。”“嗯？”贤德妃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大师何出此言？”了空大师低头，又念了一声佛号，这次是真的有悲悯众生的感觉了。这种语调和声音听得贤德妃浑身一滞，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果然，紧接着就听了空大师道，“老衲从前做错了一桩事，如今，那事情变得牵带起很多别的事情。好像一切都在朝着老衲预想中的另一个方向去走……娘娘，本来老衲不想把这些东西告诉别人的，只是眼下，老衲若是不说，却好像要牵连更多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听得贤德妃有些晕头转向，她抬手，止住了了空大师接连不断的话语，“大师，您现在，是想要让我怎么做？”了空大师不大想把那桩事情说出来，贤德妃自然是能够听出他话语中的这个意思的。也没有要强求的意思，毕竟她现在也不想知道太多别人的事情。只是了空大师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却容不得贤德妃不去想了。他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自己去做吗？贤德妃莫名有些紧张起来，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恍惚。并不太清楚了空大师特意跑这一趟的目的在于何处，也不清楚他是需要自己去做什么，可是光从了空大师的反应上来看，贤德妃居然冒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来。事实也证明她不太好的感觉确实是准确的。了空大师倒是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道，“娘娘，多余的事情老衲现在还不能说。但有一点，希望娘娘能够记住老衲今日说的话。”“大师您说。”贤德妃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语气，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紧张。“最多明日，宫里头会进一位新的娘娘。”了空大师的声音里满是说不出的情绪，贤德妃被这话愕然一惊，立刻抬头去看他，却从了空大师的眉目间看出来几分愁绪。宫里头新进一位娘娘这种事情，连自己和皇后都还没有头绪，为何了空大师现在就已经提前知晓了？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再加上之前常喜偷偷给自己说，看见过中山王世子屡次去了空大师的禅房拜访，而且每次都是单独一个人。贤德妃浑身一震，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了空大师接下来的话就坐实了她的猜测。他说道，“娘娘，这件事究竟是怎么来的，老衲也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娘娘您只要记住，宫里头新进的这位，拿的是别人的命数。”别人的命数……贤德妃的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自己的衣裙，把那衫裙抓的满是褶皱以后，她的脸色也跟着变得惨白好几分。她不知道为何，联想到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无一不是让贤德妃觉得可怕的。了空大师接着道，“我来找娘娘您特意说这件事，想来娘娘也该猜到了，被借命数的人是谁。”“是烟姐儿。”贤德妃接了这个话，视线对上了空大师苍老的脸庞，“当年，烟姐儿落水被救回来，是您给烟姐儿批的命数。说她是极富极贵之命。”天底下能有极富极贵命格的女子又能有多少？何况，烟姐儿那样的出身和地位，就已经注定了她的极富极贵的命格绝对不会仅仅停留在臣子层面上。了空大师念了句佛号，仿佛满是慈悲心肠一般，可是贤德妃已经觉得满身恶寒，怎么都驱散不了。了空大师自己接着道，“没错。有人用了别的法子，把长安王妃的命数借给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将会顶着长安王妃的命数入宫，然后帮别人一步步达成目的。”所有的一切都说耳朵那么的平淡，仿佛就是一些死气沉沉的词语，半点儿没有什么生机。可却好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贤德妃的内心，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痛苦起来。她甚至不敢去想，这件事为什么会牵连上烟姐儿呢？也许是她眉目间的痛苦太过明显，没等她发问，了空大师已经主动道，“这件事，和老衲确实有关系。”贤德妃看着了空大师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厌恶起来，这么一个得道高僧，却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她不知道借命数这种听起来就奇奇怪怪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实现的，但是却能从这种奇怪的事情之中窥探到对于李烟的不利。别人把她的命数借走了，那么李烟会如何呢？她的烟姐儿会变成什么样子？贤德妃抓着心口处的衣服，脸上毫无血色，“所以，大师您现在告诉我又有什么用呢？您为何不直接阻拦他们！”她的语气里含着怒气以及自己都未曾觉察过的厌恶。那种赤裸裸的暴露自己情绪的语气，是贤德妃入宫以后就完全收敛起来了的。可是现在听着了空大师提起借命数这样恶心的事情，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尤其，被借命数的人还是烟姐儿。那么可爱的烟姐儿，那么为人着想的烟姐儿……贤德妃觉得心底一抽一抽的疼，疼的她直想流泪。眼泪就这么大颗大颗的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沾湿了她的衣襟。了空大师脸上的歉疚越发浓厚起来，他道，“若是能够阻拦住，老衲肯定就阻拦了。”这也就是说，动手的人是他没办法阻拦的人了。贤德妃还想再多问两句，可了空大师明显是不想就着这个问题多说什么了。他道，“娘娘，您知道借命之术需要怎么实行吗？”“什么？”贤德妃自然不清楚这个。了空大师道，“首先要有被借之人准确的生辰八字，以及，被借命数之人的血液。”这些东西听起来就叫人心底发寒，贤德妃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去打断了空大师的话。紧接着，她听见了空大师道，“然后，开坛做法，先把两个人的命数引导相接。”听到这里，贤德妃有些控制不住，“什么？！命数相接？那岂不是说，烟姐儿也会受到那个借命之人的影响？”两个人的命数相通的情况底下，没道理说只有好的影响坏的，而坏的不能影响好的。所以如果从这个角度上去说，李烟肯定会被这个借命之人给影响，但是具体是怎么影响的，又会遭遇什么事情，这就不得而知了。所有的事情在目前来说都没有一个定论，看着了空大师的模样，贤德妃逐渐明白过来，借命之事他可能真的没有参与。因为眉宇之间的那些愧疚是骗不了人的。“娘娘说的对，长安王妃肯定也会受到影响。”了空大师叹了口气，“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被换命数，这难道就是有办法的事情吗？贤德妃捂着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脱口而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了空大师接着把事情说了，“那女子借了长安王妃极富极贵的命格入宫，对大周江山，会有一定影响。”大周江山……贤德妃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关键词，“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送她入宫的那个人想要的，是那个位子？”她一只手朝上指了指，声音不自觉带了些颤抖的意味。了空大师闭眼，无奈的颔首，“正是如此。”兜兜转转，他们用别人的命数，来成全自己的野心。可笑，真是可笑。贤德妃也笑出声来，“大师，您实话告诉我，这事儿是不是中山王世子的主意？”她很难不联想到林赏身上去。那个一眼看过去就满身阴鸷的男人。他，可能就是主导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了空大师在贤德妃的注视之下，缓缓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