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贤德妃很快就发现了，站在边上一直低头不语的一个宫女在这时候却忽然间上前两步，躬身道，“娘娘！陛下那边该等急了。”这话一出来，原本还有些面色难堪的九娘子瞬间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低眉顺眼地催着那宫女，“快些。”宫女们自然是加快了帮她打扮梳妆的速度，屋子里霎时间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只听得见贤德妃放下茶盏的声音。贤德妃把视线从九娘子身上挪开，移到方才开口说话的那个宫女身上。她穿着打扮都和普通的宫女一模一样，但是贤德妃从刚才就发现了。这个小宫女，一路上都在看着淳妃。没错，就像是高家人害怕淳妃说错话了，所以特意留在她身边的人一样。每次自己问到了什么比较不适合回答的问题，这个宫女都会在边上拐着弯儿的把话题给转开。就是为了提醒着那傻乎乎的九娘子别往坑里头跳。若不然，光是凭着九娘子的那点东西，早就被贤德妃套了个一干二净了。可是就因为这个宫女的存在，这次贤德妃居然没能准确的套出什么消息来。她难免要多看那宫女两眼的。宫女静静的低着头，一副和寻常的宫女没有任何差别的态度。贤德妃的视线扫过她的脸颊，这人长得也普普通通，要说奇怪，也就是那双眼睛奇怪了。黑沉的要命，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黢黑的洞口，你看一眼，稍不留神就会被牵扯到她的境地之中去。一个宫女，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贤德妃半眯着眼睛，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人虽然躬身，但是身上的气概却是不卑不亢的，没有半点儿卑躬屈膝的奴婢样子。也不知道，这是高家从哪里招来的。按着贤德妃目前看到的来讲，这个宫女的来头倒是可能比这个借命来的九娘子要更值得深究一些。她的目光终究还是引起了宫女的注意，在淳妃打扮好准备到皇帝身边去，出门的那一刻，宫女落后了两步，正好在贤德妃身后。“娘娘，仔细脚下，”她扶了一把跨过门槛的贤德妃。贤德妃浑身一紧，含笑对她点了点头，“嗯。”一行人照旧回去，贤德妃伸手摸了一下方才被那宫女扶过的袖口处。面色如常的走到皇后身边跪下，现在一切准备就绪了，后妃们自然是按照往常的规矩继续跪着给皇帝炼丹祷告上天了。皇后见她回来，先往淳妃那般看了眼，然后才问贤德妃，“没为难你吧？”“不至于，”贤德妃轻轻摇头，“那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看起来倒是称得上她的封号。”皇后道，“最好如此。可别是个心机深的。”贤德妃就笑，“难道娘娘还不信任我看人的眼光？”“也是，你都说了，想来，该是个真的傻子。”皇后拍了拍她的手，“静观其变吧。”贤德妃看着皇后，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把自己要做的事情说出来。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这是贤德妃目前唯一想到的事情了。她觉得袖口里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扒拉着她往下坠落一般。贤德妃只得屏息凝神，缓缓目视前方，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来。早上的跪拜完成，各宫后妃们起身回去歇息，贤德妃就陪着皇后去了趟敬敏公主那边。敬敏公主刚刚吃了药，才睡下，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进去，在床榻边静静看着敬敏公主。敬敏公主躺在那里，身上盖着一床又一床绣凤繁华锦被。皇后替她捏了一下被角，轻声对贤德妃解释，“她畏寒，尤其是发病的时候。”贤德妃看着敬敏公主满是汗水的一张惨白的小脸，心底也是忍不住心疼，道，“公主会好的。”皇后扯着唇角笑了笑，“我这辈子，只有敬敏放不下了。”两个人没有多呆，敬敏公主的屋子里满是药物弥漫的味道，他们呆久了难免有些头晕脑胀的。皇后带着贤德妃到自己殿中坐下，等女官上了茶点，就挥手让人都退开。“你今天有事。”皇后直视着贤德妃，说的很是肯定。贤德妃手微微一顿，她看向皇后，唇角的笑意有些苦涩，“看来还是我功力不大够，让娘娘看穿了。”“不是你的问题，”皇后道，“大概可能是我对人的情绪比较敏感。你今天，没带知画和常喜来，心情又不好，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皇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里从来没看错过。”贤德妃被她这么盯着，忍不住笑起来，“娘娘这次也没看错。我确实是有事儿，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娘娘去。”“你知道就好了，这宫里头，能绕过我的人不多。”皇后似乎话中有话，说完这句，却并没有着急着开口，而是静静地看着贤德妃。贤德妃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娘娘，其实我有一事，想请娘娘帮忙。”淳妃这边得知皇后要见自己，先是一愣，随即吓得脸色发白，她不自觉抓紧了身边宫女的手，小声地问着，“孔姑娘，怎么办？皇后娘娘要见我！”底下是皇后那边派来请人的一脸笑意的女官。可淳妃看着女官，眼前却总是浮现早上大殿里头皇后那张疲倦而又带着叫人看不透的情绪的脸。那张脸是带着让淳妃害怕的模样的，就好像是她随便动动口，自己就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一样。淳妃最怕皇后这样的人。可现在是在宫里头，她身不由己。宫女挣开了她的手，假装扶着淳妃，凑在她耳边上轻声道，“娘娘，高贵妃。”淳妃这才立刻反应过来，立马对那女官道，“我之前答应了高贵妃娘娘，一会子要去她宫里玩儿，可能皇后娘娘那边我去不了了。”声音娇滴滴的，带着那种恃宠而骄的味道。倒是符合她没脑子宠妃的身份。女官毫不介意她的无礼，继续笑着道，“无碍的娘娘，方才长宁公主入宫来去了高贵妃那边，高贵妃娘娘怕是一时半会的不得空来见您了。皇后娘娘那边也是召您过去说两句话罢了，娘娘，请。”女官嘴上说的恭敬，可身体上的动作已经表明了强迫的意味。淳妃再忍不住，哭丧着一张脸，对身边的宫女连连使眼色。宫女会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他别紧张。淳妃深吸了口气，然后迈步走到女官跟前，抬头挺胸道，“那你在前边带路吧。”等这行人走了，先前的宫女才匆匆往高贵妃那里过去。她们现在在宫内最大的依靠还是高贵妃。真正能和皇后斗法到底也就是高贵妃。至于皇帝，也许他现在是宠爱淳妃的，但是皇后有的是法子折腾淳妃并且不让皇帝看出来。孔姑娘可并不觉得皇帝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他现在这么疼爱淳妃，不过是看在淳妃的命格上罢了。她脚步匆匆地往高贵妃的寝宫而去，可能脑子里都想着别的事情，居然没发现，自己身后跟着几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在她转过回廊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淳妃跟着女官来了皇后的寝宫，一路上虽然绷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但是实际上心底早已经七上八下好几次了。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皇后找自己肯定是没好事儿的。女官把她迎进了正殿，淳妃抬眸望过去，上首处和右下方各坐了一名宫装女子。正上方那个穿着黄色凤穿牡丹宫装的自然是皇后，而右下方的人，淳妃也很眼熟，那是先前陪她去更衣打扮的贤德妃。她脸上的骄傲到底是落了些下来，给他们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又问了安。皇后道，“看座吧。”淳妃愣在原地，没明白看座的意思。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因为有女官拿了个十分矮小的凳子来，就放在殿中央的位子，对淳妃道，“娘娘请入座。”这是明晃晃的羞辱人！淳妃气的脸色通红，刚要质问一番，可想到孔姑娘不在自己身边，到底是没敢，只能憋着满肚子的怨气，慢慢坐了下去。皇后的视线扫过她，“颍川来的？”淳妃低头，“是。”皇后接着道，“不懂规矩不要紧，但若是动了什么坏心思，本宫可绕不得你。”淳妃猛然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小鹿一般灵动。那里头满是害怕的情绪。贤德妃看见这个眼神，眉头越发皱起来。她看了看皇后，皇后挥退众人，转眼间这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屋门紧闭的时候，淳妃似乎能听见自己心跳七上八下的声音。她很害怕。因为真不知道皇后和贤德妃会对她做什么。淳妃勉强压住心底的情绪，一派天真道，“我不知道娘娘您在说什么啊。”又是这幅装傻充楞的模样。不过皇后显然是不吃这套的。她不像是贤德妃，还会心软几分。“没关系，你不说，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