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很多。”晴贵人毫不犹豫的道，但眼神却并未有任何改变，仿佛所谈之事，不过是吃饭喝水一般。随后，她放下茶杯，学素雅一般摩挲着道，“可是那又如何？即便生了下来又怎样？做出兄弟相残这种事端的皇家子弟还少么？自古以来，皇上妻妾成群，儿女众多，但又有哪一朝哪一代是真真正正的兄友弟恭？若是活在这般悲苦的世上，还不如直接扼杀，至少，不会痛苦。”素雅道：“你知道这些痛苦，可你，也知道花鸟鱼虫各有各的乐趣，不是么？无论男孩女孩，无论他性子如何长相如何，他都有来这个世界走一遭的权利。他有权利来看看那些美好，自然也有权利来享受那些丑恶。你喜欢《锦瑟》，自然也该明白，‘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的美好。既然李义山能怀念追忆，那任何生命都有权欣赏。晴云，你来摸摸我的孩子，他已经有了感知美好的能力，而你，真的不要自己的孩子感知这些么？”素雅拉着晴贵人的手，轻轻抚在自己的隆起的腹部。感受着手下小小的震动，那般微弱的触感，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一种断然决绝守护的信念油然而生，晴贵人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不已。不自觉的抚上自己还未曾有过任何动静的肚子，仿佛有一种轻微的动静从手上传来，那种感觉，新鲜，而又富有生命独特的骄傲。她不禁动容。素雅看看晴贵人的模样，便知自己所作所为已然奏效。她最担心的，便是被锁在了宫门王府的晴贵人，会不想要这个孩子。而如今，倒是可以全然放心了。他明白太后的意思，也懂太后的心情。太后凭着她自己的经历，对任何一个妃嫔的心理，都清楚的很。而所谓的托付，并非单单将晴贵人托付给素雅这般简单。同样也是将素雅托付给晴贵人的一种彼此交付。他们两人，出身虽有高低，性子却太过相似。素雅聪慧，并非毫无心计。而晴贵人，却像是从前的素雅，单纯善良，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素雅即便不顾着自己，碍着太后，和晴贵人腹中的胎儿，也要好好顾着晴贵人，所以她必先保护好自己。直到天色稍暗，两人聊得颇为投机。晴贵人告辞回去，锦茜扶着素雅坐在床边。“太后先是施恩，再是将晴贵人托付，对小主，可谓是极为了解啊！”锦茜感叹。素雅微微一笑道：“太后是很聪明的人，她并非施恩图报，而是要我珍重自己。这般一箭双雕之计，确实高明的很。”锦茜皱眉道：“可她毕竟对小主施了计，小主不生气？”“太后她……她是真心待我好……”素雅低下头，看看自己手上不知何时重又开始把玩的茶碗，“锦茜，你知道么？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为了你的好，即使明知你会看穿她是在对你用计，甚至会因此恨她，可为了你，她还是愿意背负骂名。太后，就是这样的人。她很伟大，对于这宫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锦茜懵懂的点点头，心里却开始赞叹。不论太后是否用计，素雅，确然已经开始彻底恢复了。无论是冷宫以来的淡漠，还是沐皇贵妃之后的不安，通通都不见了。她，就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美得不可方物。虽然如今，还不知这只凤凰，会蜕变成怎样的美，但锦茜已然彻底放心。素雅成长的更为聪慧，识人看事，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她锦茜，已然及不上。“晴贵人身份尊贵，若是我让她出了事，不禁自身难保，甚至还会连累很多人。所以我定要保她周全才是。”素雅认真道，“锦茜，明日卯时三刻喊我起床，我要去长春宫请安。”锦茜微笑道：“奴婢明白。”翌日，素雅故意去永慧宫叫上晴贵人，两人携手同去。及至长春宫的时候，众人已然落座。见到这两位有了身孕多日不曾出现的贵人同来，面面相觑。皇后招了招手道：“给晴贵人和舒贵人加了软垫，她们身子金贵，别硌着了。”皇后发话，立即便有人拿来两块厚厚的垫子垫好了，素雅与晴贵人落座。“两位妹妹都是有着身孕的人，尤其是素雅妹妹，也快生了，如今怎的不好好在宫里歇着，反倒出来了？若是磕着碰着，岂不是罪过了？”素雅碍着身子不便，自是不必站起，坐着稍微侧了侧身子算是行礼，而后答道：“嫔妾是思量着多日不曾来见皇后娘娘，心中着实想念，特地来看看。”丽贵妃微笑着，看不出一丝不快：“素雅妹妹倒是对皇后娘娘甚是关心呢。”素雅笑道：“后宫姐妹，自是要互相关心才是。”皇后笑了笑不说话，素雅下意识的便将目光投向首座的沐皇贵妃，对上那眼神中意料之中的疑惑，素雅微笑。沐皇贵妃悚然心惊。她原以为，素雅当日那般模样，至少也会持续几日，却不料今日已然再看不出。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就如同璀璨日光一般，灼的人眼疼。沐皇贵妃忽然有些逃避素雅的目光，低下头随手拨弄着自己的衣襟。馨嫔早便听说了素雅的事，今日见素雅无碍，终于放下心来，会心而笑。柳淑仪认真打量了素雅，看出并无强装作假，也便放下心来。闫贵人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其与众人都是一派不明所以的神色。皇后高深莫测的看看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素雅身上。那丑陋的脸看惯了似乎也没那般骇人了，玫瑰更是增添了些许魅惑。而今日，装扮素雅，虽与平日无异，却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自信，吸引着人不自觉的便去看。破茧之后，无论是否成蝶，这舒贵人以后的路，必将超越这后宫每一个人。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皇后下意识的去看沐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