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单身与多巴胺(1 / 2)

感官盛爱 宋啦 2690 字 5个月前

<small>他们像是情侣,又不太像。</small>

<small>他们从不说爱。</small>

<small>她渴望他说,又渴望他不说。</small>

<small>而她则是永远不会说的。</small>

<small>“请把我的嘴巴叠成信封的形状。是的,我永</small>

<small>远不会说出那句话。”</small>

<small>无数次,尤梨想要对他说一些什么的时候,心底都会默默涌起这句话。</small>

然后,她开始习习用巧克力代替姜予的生活——从前他在她体内圈养的那批火红色的金鱼,以及那片隐蔽曲折幽深的大海,现在换作巧克力来承担圈养重任,似乎并无太多不同——每吃完一块巧克力,她都有了和空气恋爱的幻觉,和花朵恋爱的错觉,和孤独恋爱的感觉——可惜这些事物并无生殖器罢了。

再然后,她尝试去过那种自以为喜欢的生活:独居,有三五情人,读书看电影听音乐写作旅行。大多数时候,她喜欢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呆呆抽着烟,一遍一遍听着Arielle Dombasle的Quiereme,然后她看到她的烟圈渐渐飘成梵高的星空图,她就住在星空下。

这年的圣诞节,她遇见了一个人。

他符合她对男性的所有审美:嘴唇好看得像是一个挂在嘴唇上生长的人,手臂强壮如她的大腿,眉毛浓密漆黑散发着安全感。重要的是,他轻巧地避开了男人们普遍都有的缺点:自大、自以为是、自不量力;他是聪明的,不落世俗的,圆滑而不世故,有才华而又勤奋上进。甚至连鄙视蠢货时,那种带着优越感的厌烦,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和他在一起一小时,她就开始喜欢自己。

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分享彼此这些年来珍藏的音乐,一起谈论各自的梦想……在吃完冰激凌的时候接吻,在初夏午后郊区的野草地躺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去郊区农庄的大片花海肆意拍照,使用手机软件自己编曲,然后组成二人乐队录唱喜欢的歌……

他们像是情侣,又不太像。

他们从不说爱。

她渴望他说,又渴望他不说。

而她则是永远不会说的。

“请把我的嘴巴叠成信封的形状。是的,我永远不会说出那句话。”无数次,尤梨想要对他说一些什么的时候,心底都会默默涌起这句话。

爱情,永远是她的秘密。从这段感情中,她发现,自己比以前更善于隐藏自己的秘密了——从前以为,只要藏到忘记还有过那样一个秘密就是最高境界了。而现在逐渐发现,从前她在身体里藏下的那些零散的小秘密,终于汇集成了一个大秘密,成了她的内核。就像苹果藏着苹果核一样。

遗憾的是大多数秘密都因为藏得太深太久太怕失去而拼命保密所以遗忘了。

她渐渐对他隐藏了自己的心,继而是眼睛、耳朵……

有天清晨,他们吻别。他从她嘴唇上离开,然后转身迈步向前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她还站在原地,于是对她微微一笑。

于是她也莞尔一笑。

然后她看到他回过头,专心向前走去。

那之后,他们很有默契地不再联络。就这样各安天涯地一天一天过去,一直到盛夏炎炎,某个深夜,尤梨删除了关于他的所有痕迹。

她又失恋了。她竟为此感到高兴。那些失恋的美妙情绪滋养着她的感官,让她感觉到自己仍在鲜活地生长着。

每次失恋,她都重新做回一次少女。

她买了一台拍立得,快速记录下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风景,以此,遗忘掉从前和别人一起看过的风景。

就这样,竟也能快速地自我治愈。

然而在这些风景与风景的空隙间,她又想起了姜予——就像一种诅咒,每次和别人恋爱完,她仍会条件反射地想起他,仿佛他真的是她的哥哥一样——自从他们分手后,她对他的称呼就变为了哥哥,因为哥哥总是爱妹妹的。但她已深深明白,和姜予在一起的那个四季,是上天给她安排的一段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不堪的成长经历。仅此而已。她必将在时间发展的洪流中,轻轻抹除掉他在她生命中存在过的痕迹,就如同抹除掉过紧的胸衣在肉体上留下的压痕。

再然后,她又会在时间的带领下,遇见一个别的什么人。

她想起他们的第一次遇见,是在大街上,一条普普通通存在了几百年、被无以数计的人走过的街上,一个普普通通孕育着花要开的三月早晨,她向西走,他向东走,在一株还没来得及开放的刺梅旁边,他们遇见了。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他,但她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一种忽然想起来一些什么的那种眼神,一种离别已久忽然遇见老朋友的眼神。

后来他们认识了。她也不是没有爱上他,他也不是不喜欢她。但是,共度了一天后,两人就像失去了所有联络方式似的没有再联络。她继续着自己的生活,他继续着自己的人生,直到第二年,于同一天,他们再次遇见。他们又共度了一天,他们不是不快乐,然而,这天之后,两人继续没有再联络,只是继续着各自的生活,直到第三年……第五年时候,他们认为必须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了,于是他们有了一个人为的约定:每年此时都出现在这条街上,让彼此遇见。

后来有人问她,“你们为什么不结婚?”

“无名指太宽,一直担心在婚礼上互换戒指时戴不上婚戒。”她说。

如果有人问男孩,“你们为什么不结婚?”

“遇见她之后我就总是失眠。后来我发明了一个治疗自己失眠的办法。我写了一本治疗失眠的书:睡醒了、失眠了、开始数羊: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这样写下去,写了几百万字,这真的治好了我的失眠,然而,我却清醒地记得,我每次睡着的时候,都是恰好数到‘我恨你’的时候,再后来,我驯养了自己的大脑,只需要说句‘我恨你’就能自然入睡了……就这样,我发现,原来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省略掉的……比如我爱你……”

他会这么回答。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他。

从来都没有。

这是真的。至少她——现在的她,已经不再需要被爱了。被爱是虚荣,是虚幻——去爱别人才是真实的——付出才证明拥有,失去了才是人生。

而她也渐渐地发现,自己喜欢的不仅仅是三五情人。而是三五情人散布城市各处,而她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呆呆抽着烟,一遍一遍听着Arielle Dombasle的Quiereme——此后的一年,她将这首歌听了几千次不止——只有在这首歌中,她仿佛能看到她的烟圈渐渐飘成梵高的星空图,然后确定自己就住在星空下,还能有恒星可以仰望……

她就住在星空下。

就这样获得了一种来自安全感的慰藉。

她痊愈了吗?从前她和其他人一样,相信痊愈是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而自然发生的——然而直到这时她才领悟到,真正的痊愈是不存在的,痊愈就是一个超自然词汇而已。

伤口就是伤口——所有的痊愈都是一时幻觉。

她将永远带着永恒的伤口,写日记,重建内心花园。并渐渐不再入世,移居花园深处。走更远。看更多书,更爱思考。写更多诗。吃巧克力疗伤。买更多内裤。买更多高跟鞋。买更多口红。买更多耳环……

不知过了多久,有天傍晚,那个从不说爱的露水情人找过她,给她留言: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她认为,她从没有看见过这句留言——她的字典里早就没有过得好不好这种话了。因为在她看来,过得好不好一点也不重要。谈论这个没有任何意义。

她只是一心想要激发生命最深的潜能,发挥出自身最大创造力。

然而这个过程是如此庞大而艰辛。“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她感到身体中的那片情欲海渐渐消失了。

<small>双腿太深的女人</small>

<small>昨天在天上监视</small>

<small>着我。我在万事万物中</small>

<small>给日记上锁。就像</small>

<small>他和她走了,</small>

<small>房间空了。房间</small>

<small>透过窗户,永远看向</small>

<small>外面。</sm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