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自己的房间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这首诗。然后点一支烟,在烟圈弥漫中自己又读了一遍。过了一会儿,有网友问她:你孤独吗?
她如实回答:我的孤独就像我的阴|道一样深。
网友似乎被她的回答击中了:那么,我们开始一段崭新的感情,可好?
她呵呵一笑:不好,因为我的心胸又和我的阴|道一样狭窄。
然后,她删掉这首诗,关了电脑,就像美人鱼永远地关掉了自己的下体。
再后来的一天,许路来北京出差。
凌晨两点,她一觉醒来,恰好看到他发来的信息。
人在刚醒来的一瞬间是脆弱的,而人在深夜的性格与白天也是不同的,还有这种时间的巧合,简直像是上天的安排。
于是她带着5年前分手时没来得及说的话,以及这几年对他期期艾艾的淋漓之心,答应见他一面。
他乘着夜色之马,一步一年地跨越他们之间的时空。
看到他身影的一刹那,她内心一动,似乎又回到五年前,那个和姜予认识以前的自己。沿着他的身体剪影轮廓,她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童话城堡。
然而,她无法再是公主了,即使是,也是老公主了。
他们小心翼翼,试着谈起从前。
他们都对着现在的对方,向五年前的对方,道着五年前的歉。
他们无法不彼此原谅了。
她心中忽然百感交集,热泪涌上眼眶。
而他忽然吻她——在她毫无洞察的情况下,然后快速离开她的嘴唇——过程之快令她完全来不及反应过来,然后,她只是听到他字字句句地说:
“我爱你。”
她呆住。震惊从她的心脏,快速随血液流遍全身。
五年前,他甚至都没有直接说出这三个字。然而在他如今说出来的时候,她却并不感动,亦不甜蜜。她只是忽然完全释怀了,她感到,他在她心中长期以来累计的各种思念轰然倒塌,然后迅速消失。
她自由了。
那之后,她没有再回复过许路的任何讯息。
她并没把他放在心裏。只是把他收藏在了灵魂里。
而时至今日,她才想起来,那天,在他说爱她的时候,她应该说:“你爱的人太多了。”
在她自以为爱着他的那些年,与其说她对他爱得深,不如说他曾对她的伤害深——她总是这样,后知后觉,或是说,到了某些年龄,才能看清某些事物的本质。然后,随着年龄的渐长,也越来越接近最真的本质。总之,在她现在的这个人生阶段里,她不再认为她是爱他的。
但是,她深深相信,只要他还没忘记自己的灵魂,他就不会忘记他还爱着她。
她曾留给他两本书。是两个诅咒。一本《月亮与六便士》,希望等到他40岁时候,也会抛妻弃子,离家出走。一本《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希望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爱我有多深。
再后来,她听说姜予有了新女友——是的,这个她反覆想象了多次的一天,总会到来。那天傍晚,她决定发短信给他。
“听说你有了女友。”
“是的。”
“祝你结婚,祝你永远七年之痒。”
按下发送键,她心中一阵快意。她想,如果再过一段时间,他邀请她参加他的婚礼,那么她就这样回复:“下次再去参加,祝你孤独且长命百岁。”
她笑起来。
这一年的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她和一个人结伴去终南山隐居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她想,足以让她这些不值一提的过往人生在山尖渐渐沉淀。然后她就能在山顶看清楚,她该怎么去创造未来的人生。
<small>在终南山</small>
<small>像描眉一样描</small>
<small>写过去</small>
<small>汉字们手拉着手舞蹈,自动排列</small>
<small>成小说,在你睡着时。</small>
<small>在梦里杀虎、</small>
<small>把虎的魂魄永远留在梦中</small>
<small>性|欲昙花一现而</small>
<small>昙花一直站在泥土里</small>
<small>去一个热带雨林无人岛</small>
<small>专注做|爱二十年</small>
<small>钢琴声响起</small>
<small>人们都变成了琴声上的寄生物</small>
<small>为钢琴只能成为钢琴的伤感</small>
<small>让我变得不再是我</small>
<small>我是我。再也不必分离出一些我</small>
<small>去爱你。</small>
<small>躺在床上躺在</small>
<small>宇宙的怀抱而</small>
<small>地球的转动带走所有夜晚。</small>
写完这首诗,她站在终南山顶,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想起那些年失眠,是因为没人和她说晚安。
一扇窗口的灯熄灭了,秒针又往前走了一步,每一支口红都有流不出的血,所有公路都通往某个女孩的阴|道……她无法再越过小时候跳房子画的那条白线。而一天早晨醒来,她后来重新又遇见的人,决定了她从前的命运……
而也许,这一切就像她的下一任男友,永远不会再出现。
女人缓缓地低下头——就在女人低下头的时候,太阳也正缓缓落下去。她感到女人上面讲述的任何一段人生,都有可能是她的人生——然而她在分岔路口选择了别的路。而听女人讲述这些的过程中,她慢慢感到自己以往的人生正在慢慢丰|满——她只有一个人生,就是全人类命运交叉的人生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