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6.不论极夜如何侵袭,太阳必将照常升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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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创作并发表于2020年12月,为旧稿搬运,不代表本人真实水平】

极夜,又称永夜,是指在地球的两极地区,一日之内,太阳都在地平线以下的一种自然现象,即夜长24小时。

在极夜现象里,星星一直在漆黑的天空中闪烁,太阳始终不会升上地平线来。

这种现象,每年会在极地地区持续将近半年,在一次极夜过去后,剩下的半年会转化为“极昼”,即与之对应、完全相反的昼长24小时…

再半年后,进入极夜,就此周而复始、往复循环…

我生活在被北回归线所穿过的中国南部,距离极夜会出现的极圈地带、极地地区有着超过万里的遥远距离,加上家境贫寒等各种缘由,故而此生尚未曾得见过这等奇特美景…

当然,若是得见一次,想必也是能在饿死之前少一个遗憾了。

我是泓烧鸭。

极昼与极夜各以半年为周期,在南极与北极间交换更替,在极夜开始的半年后,将能等来极昼。而极昼开始半年后,也将轮回极夜。

这是宇宙之间必然的规律,除非太阳和地球的位置、或者其它关系到极夜现象形成的因素受到某种影响而发生变化。

否则,这个规律便不会被更改。

这种在两个极端之间更替循环的规律,也不止是出现在自然界,在人类文明历史里也是颇为常见。小说《三国演义》开篇的卷首语:“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与极昼、极夜的轮回更替规律,便是这样一种不谋而合。

不过,到了人类文明中,真会是这样的吗?

未来不可得知,谁又能妄言呢?

就如现在的我,或者说“我们”,虽不曾见过极夜,也并不生活在极圈地带。

但我们却同样如生活在极圈内一样,能感受到一种如冰刀剔骨般的、直入脉髓的透彻之寒;狂风暴雪肆意地飞舞着,形成了阴暗浓密的漫天霾翳,要冻住所有人迈离寒地的双足,要遮住所有人寻求光亮的双目…

这不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我好恨,这不是我们的时代。

谁能告诉我,属于我们的极昼要何时到来?或者说到了这个时代,这个轮回的规律是否还存在?

在我看不到被风雪遮挡住的前路时,我只有转过头去,看看我们一路走来的、那些艰辛而深刻的足迹。

较浅的一些,已经被掩埋了,随着等待时间流逝、就会缓缓消失。

而深刻且壮烈的那一批,则将成为它们所磨灭不去的印记,永远铭镌在已开辟出的道路上,熠熠生辉。

回望这条道路,时间拨回到上世纪五十年代…

刚从战败中缓过神来不久的日本,此时正急需从传统中寻根溯源、寄托他们对古代道德风范的向往。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便诞生了这样这样一部巨作——《七武士》。

《七武士》是由黑泽明执导,三船敏郎、志村乔、津岛惠子等参与演出的一部动作片,该片主要描写了日本战国时代(片中明确指出时间为公元1587年,即明万历十五年),一贫穷乡村的百姓为保卫家园,与雇来的七位武士联手击退山贼的故事,于1954年4月26日在日本上映。

该片获第15届威尼斯电影节银狮奖,日本《电影旬报》评选的日本百部电影第一名,更于2018年登顶bbc百佳外语片。

这是日本电影史上最重要的作品,也是世界电影史上雅俗共赏的精品。

一个如此简单易懂的故事,最大的打斗场面也仅是小到不过数十人的“村斗”级,都给拍到了200分钟、接近三个半小时。

而且由于年代久远,全片还是黑白的。

即便如此,《七武士》却还能做到毫无任何水分与冗长感。

黑泽明对于节奏的把握妙到毫巅,将日本武士道与好莱坞娱乐手法加以杂糅,做到了既有深刻思想性的同时、又十分的精彩。

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一部伟大的“电影教科书”,再从后世的屡次翻拍来看,它对世界电影史都是意义重大的。

在教科书上明晃晃标识出来了的“类型片”这一概念中,《七武士》大概属于其中的“剑戟片”,类似于我们的武侠片。

不过,对于这种所谓的“类型”,我鸭某人一向是不如教科书般严厉苛刻的,尤其在“武侠”这个我钻研了五年有余的定义上,我的标准就很明确,即遵从金庸先生在世时面对采访、也强调过多次的一句名言:

牺牲自身利益,去帮助他人,这就是侠义。

而在《七武士》中,也明确表现出了牺牲自己去帮助他人的群体——武士,以及需要帮助、而后寻求并接受了帮助的群体——农民。

所以,不论别人如何定义《七武士》,在我看来,这就是一部纯粹的武侠片。

我也尽量省去以往的啰嗦冗余片段,直接开始评析好了。还没看过这部经典之作的,可以自己去看。

在影片中时间所处的日本战国时代末期,社会秩序已经大乱,武士与农民间的阶层隔阂也不再那么泾渭分明…

在主角七位武士当中,一位十分特殊的、“主角中的主角”便由此设计而出。

众所皆知,在大师黑泽明一生导演的电影作品中,三船敏郎都是其中大多数的、可谓是他的“御用男主”,甚至包括他最负盛名的代表作《罗生门》、《用心棒》、《椿三十郎》等在内,皆是由他饰演了男主角。

这一次在《七武士》中,三船敏郎饰演的便是一位形象粗犷、滑稽,蓬头垢面,不精武艺,举止乖张的“武士”——菊千代。

这里给他打上引号,因为他其实并不是武士。

菊千代原本不叫菊千代,只是一个幼年时被山贼杀净全家的农民,从小便是怀着对山贼的深仇大恨长大。而在这等惨剧之下、加之农民阶层普遍的低地位,导致他养成了一种心虚的性情,偷来大刀与家谱,始终将大刀扛在肩头、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伪装出武士的形象来。

由于那份偷来的家谱上的“他”叫做菊千代,他就被武士们称为菊千代了。

虽然多半不会是同一批山贼,但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向山贼复仇的他,在见到作为武士领袖的岛田勘兵卫初露锋芒的那一刻,便跟了上去,想要与武士们一同去保卫村庄。

即便他的伪装很快被识破,他也一直在其他武士们的嘲弄与不屑中、继续死皮赖脸的跟到了村庄里。

直到影片中期,林田平八绣出的代表武士们的旗帜上,代表菊千代的图案、也依旧与其他人并不相同,始终是一个异类。

然而,他不是武士,却胜比武士:一整场战役下来,他所斩杀的山贼数却是七位武士中最多的,比被观众们誉为“剑圣”的久藏还要多出两个。而且这还是在并没有什么“主角光环”的情况下做到的。

而这,就与他的身份有关。

而在这场战役中,他也确实做到了,做得比其他每一位真正的武士都更要出色。他的坟头同样插上了武士刀,获得了真正武士的认同与尊重,获得了与武士一样的待遇。

这就令我想起了一句话,与前文金庸先生所说那句意思相差不多:

“凡人与大侠的区别,并不在于武功的高低,而是在于有没有那种愿为他人牺牲的精神、以及那股敢于为之献身的胆识与勇气。”

写了五年多武侠小说的我,表示很赞同这句话。

然而,也正如前文所述,菊千代在影片中的作用、是并不仅限于“斩杀山贼”的,作为一位“半农民半武士”、地位恰处其间的存在,菊千代这一角色,或许实际上更多是导演黑泽明为了明确解剖这两个阶层,以及体现出彼此之间的区别与互相转换关系,并架设起一座沟通双方的桥梁而设计的。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而在影片中,他也确实在很多地方起到了“沟通”的作用。不过此处的沟通,却并非字面意思上。

作为农民出身,菊千代是非常了解农民的。当武士们刚刚入村时,农民们出于常年阶级隔阂造成的刻板印象(譬如村民万造听说武士喜欢调戏少女,就强迫女儿志乃剃掉长发扮男人)所带来的恐惧,竟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即将保护他们的七武士,导致武士们进村时的场面是非常尴尬。

菊千代则是反过来利用了农民们的这一恐惧心理,敲响警钟,装成山贼来袭的样子,吓得担惊受怕的村民们全都涌出屋来,围着武士们不停大喊“武士大人!武士大人!”…

这才消除了他们的顾虑、化解了这一尴尬场面。

而当武士们看到农民们拿出以前、通过杀落荒武士夺来的武器与盔甲,都愤而不语时,还是菊千代站了出来“说服”了武士们。

他悲愤的嚎叫着,不断数落着农民的种种不是,看似是痛骂了农民一顿,但很快便话锋一转,指出了真正的问题所在——原来农民们会患得患失,会变得如今这般模样,无非还是武士们造成的。

这一片段,三船敏郎用极具痛苦与愤怒的夸张表情,贡献了全片最具爆炸力的演出;当他狂狷炽热的神情与炯炯有神的双目打破了第四面墙、直视着镜头进行表演时,这种震撼是溢出屏幕、直击内心,令人无以言表的。

于是,这一段的表演和台词,都成了《七武士》这一经典中的经典,可谓是“画龙点睛”般的存在。

黑泽明也借此挑明了武士阶级与农民阶级的深刻矛盾,将这个时代背景下、无可避免的矛盾性与悲剧意味揭露了出来。

相信这也是令所有观众看完全片后,最为感受到印象深刻的片段了。

不过,说起类似这般的片段,影片里其实还有一个是同样令我印象无比深刻、算是可以排到第二的镜头。正是三名武士首次出击、潜入敌方据点,放火烧屋、屠杀山贼的那一段:

在负责带路的村民利吉点起火后,镜头给到了屋内第一个被惊醒的女人身上,转而便是给了她一段很长时间的、由近景推至特写的镜头,非常精细的表现了他神态、动作以及面部表情的变化。

初醒,察觉起火,先是惊慌,正要转头,忽然再次清醒,转回来静静的看向火光,嘴角微咧,露出大仇得报的得意眼神。

一气呵成,全程没有一句台词,就让观众理解明白这个人物了。

这个角色,正是村民利吉去年被山贼掳走(或可能被村民们主动献给山贼)的妻子,而在这里,她过得可说是生不如死…

除交代清楚了她的来历外,还顺带解开了之前一个多小时里、村民利吉为何如此极力主战,而且一与武士们谈到“妻子”、“婚娶”类话题就会变得暴躁而不想说话的悬念,可谓是妙到了极致。

在山贼们惊慌冲出屋子、而被武士们以零换十后,她最后走出了屋子来、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但在利吉发现了妻子、而激动地冲上前来,与她相见后…

她的表情又在那一刻,做到了突然的转换。

她知道,自己已被玷污,即便回去了也再无法过上正常的日子…羞愧之下,她激动地大叫,冲进了已完全烧起的屋子里…

这个演员叫岛崎雪子,是除了三船敏郎外,本片第二个令我记住名字的演员。

据说在这一场“放火烧屋”的戏里,有两个演员因为离火太近、误吸空气导致了气管灼伤…

对比现在,再被人们怎样冠以“敬业”之誉的演员,若要演这样的戏,怕是也只会都选择特效解决吧(成龙大哥除外)。

在六十多年前的,一部故事简单易懂、却长达三个半小时的影片,它给观众带来的,是既有各种快速剪接、长焦距报影与慢镜运用的技术性,又有深刻揭露历史、阶级、民族、侠义精神或武士道精神的思想性的,许多个在今天看来都经典无比的镜头。

给无数个观众们都留下了许多深刻无比的印象,而靠的并非今天这般的许多“噱头式”影片或“炒作式宣传”…

本片绝大多数中肯客观的评价,基本上都是满分好评的。

说起来,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念起今天流行的文化、娱乐、艺术作品时,总喜欢将之与过去的“经典”作比较,久而久之就会产生一种过去的才都是佳作、时代在越来越糟糕的错觉…

实际上,要我说的话,过去并不是没有糟粕,而是过去的糟粕早就在时代的浪潮中被淘汰了,并未被世人记住。

而真正的经典,是可以流传后世的。

真正能名后世的天王,其在世之时的光芒、只会更加耀眼。而铭刻着他之伟名的圣碑,也将随着无尽青史、而愈发璀璨…

所以在六十六年后,依旧可以被我们提起、好评、传颂,甚至捧上神坛的《七武士》,它曾经也绝对是经典的。并不是因为“它是老片”、“它是黑白”所以经典,而是即便拿它与同时代的作品对比,它也依旧是口碑上天的绝佳之作。

不然的话,你还能说得出哪部五十年代的烂片呢?

在逐净山贼,村民们开始下田插秧、载歌载舞后,留下了半坡上四座高高的坟茔、坟场前三个落寞的身影…这时,一切也应合了岛田勘兵卫接下来总结这场战役的那句经典台词:

“这次也算是打败仗吧…我是说,赢的是那些农民,不是我们。”

不过,真正的行侠仗义,当然是启程去屠下一条恶龙,而不该是坐立山头、成为新的恶龙的。

这才是“侠”字之意义所在。

作为一部“真正的经典佳作”,《七武士》能带给我们的思考其实还远非这些。

譬如当我们回顾全片时,会发现或许是故意安排的一点:整场战役下来,七武士阵亡了四人,而这四人都阵亡的原因都是同一个——即被山贼的火绳枪命中。

我想这喻示了什么,应该已经很明显了吧?

是的,纵使武士们个人的侠义精神、武士道精神所映现出的人性光辉,在这小小的田村里所展现出来是那么的耀眼,可在大时代的滚滚浪潮前,他们终究还是被淘汰了的那一批人。

而且随着技术与时代的进步,这群手持太刀、行侠仗义的侠客们,终将消逝在历史的洪流里。

几年后,丰臣秀吉统一日本,这一段战国时代、以及整个武士阶层的历史,也就此落下帷幕,逐渐退出了舞台…

就如同太阳降下了地平线,进入了下一个极夜般。

此后数百年,武士彻底成为了历史书上、代表日本的一个文化符号,再也没有在现实里出现过,有的只是明治维新后,几次对外扩张及侵华战争带来的虚幻信仰,有的只是惨无人道的****狂热…

当两朵蘑菇云绽开在东洋的天际时,一切终于平静了下来。

在灰暗的九年过去后,通过一个简单的故事来传扬与歌颂武士道精神、侠义精神,并悲斥大时代浪潮之无情的《七武士》上映了,口碑爆棚,一举成为了留名青史的经典。

“大师”二字,黑泽明是当之无愧。

在黑白的胶片卷带里,他散发出的是激醒人们重新拾起侠义精神的万丈辉光。对比九十年代用海量拍片来洗钱、压榨旗下艺人的香港电影公司,以及今天只因掌握资本便肆意妄为、根本不顾作品质量的各大“财阀”来看,简直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在这样的寒冻与阴霾下,我宁愿闭着眼,我也只能闭着眼。

因为我即便睁开来,我也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太阳,看到的只是漫天的狂风暴雪,看到的只是不知何时可以更替的极夜。

我即便逆着风雪迈出步子去,我的足迹也只会被瞬间掩埋,无人问津。

甚至,可能还将让我们这辈子也等不到太阳的升起,让我们只可看到比极夜更可怕的一幕:

永夜。

那时,无论我们再如何睁大双眼,再如何朝前迈步,一切也将无济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