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告别(1 / 2)

蝴蝶飞不过沧海 易术 8869 字 5个月前

<small>2002年 8月1日 天气:暑气逼人</small>

<small>我妈妈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见过大海,那么这个人将永远无法快乐。</small>

<small>永远无法快乐。多么让人心悸的事情。</small>

<small>妈妈在年轻的时候见过一次海,爸爸也见过,我们家就我一个人没见过海了。妈妈说,在海边你可以大声说话,把心裏所有的垃圾都说出来,然后抛到天空的高度,最后全部散落在海水里,潮退的时候,便跟随海水沉入海底了。</small>

<small>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无论如何我都得去一次,随心所欲地去疯狂一次,面对大海把心事吐得干干净净,然后轻飘飘地回来,过上真正无忧无虑的好日子。</small>

<small>我要说的心事不多,就三件。</small>

<small>第一,我一定要完全忘掉龙泽,把过去的任何会让我流眼泪的片段全部从脑海里按删除键,然后确定,于是从今往后再不会嫉妒白羚可以那么亲密地站在他身边,那么肆无忌惮地亲吻他的嘴唇,也不会因为想起他的存在而烦恼了。</small>

<small>第二,要忘掉主持人大赛这件事。其实我知道,每个人都没有错,包括白羚,她争取这个机会是她的自由,能够争取到是她的能力,我有什么理由责怪她呢。既然每个人都没错,我只好自认倒霉了,所以,干脆努力忘掉喽。</small>

<small>第三,夏寂啊夏寂,一定快快交一个女朋友,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了,以免被我喜欢上啊。被我喜欢又不是什么好事,作为一个女朋友,我恐怕只能打零分了,和一个只能打零分的女朋友谈恋爱,那滋味能好受吗?所以,夏寂你一定不能再喜欢我了,万一我也喜欢上你,那就惨了。多惨?就像我和龙泽现在这样惨。</small>

<small class="right">——《苏荷日记》</small>

天气渐热,主持人大赛的热闹过后便是期末考的紧张了。若不是考试的来临,陆丹笛几乎要忘掉自己学生的身份。此刻,她正被苏荷强行拖去自习。

“你不能仗着拿了奖就肆无忌惮了,虽然我知道你的奖金交重修费够够的,但你万一挂科,上官的脸往哪儿搁啊。”

“知道了,妈!”

“你别不爱听,踏踏实实毕业最靠谱,如果你在电视台没混出个名堂,还能出来找份工作。”

“遵命!”

从女生宿舍到传媒学院教学楼有一条干净的校道,两旁长着笔直的梧桐,现在正是茂密的时节,她们喜欢在这条路上慢悠悠地走过去。尤其是陆丹笛,此刻,她恨不得走到天黑还走不到教学楼。

走到传媒学院门口,夏寂正拿着书在等候,他穿着白色的短衫和简单的牛仔裤,还有一双干净的帆布鞋,清秀的面容很好看,梧桐树叶中蹿出点点斑驳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此刻他就像一个偷逃出宫的王子,从童话书本里自信地走了出来。苏荷一惊,停住脚步不敢向前走。

“苏荷。”夏寂淡淡地叫了一声,这一声似乎还不如知了的嗓门大。

“你在干吗?”苏荷并不惊喜,酒吧伤人事件之后她一直在刻意躲着夏寂,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躲避了。之前整整半年,她硬是未和龙泽遇见过一次,两个星期以来,她也是第一次和夏寂见面。她躲避他的原因,似乎有很多,她觉得失礼于人,尽管大家都知道庆功宴是硬生生被白羚搅黄的,但她总觉得事情因自己而起,冲动是魔鬼,让夏寂看到了那么不理智而难堪的样子,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真奇怪,他怎么看自己,真有那么重要吗?

“我在等你呢,这几天没见着你,我想在这儿等等看,一起自习,好吗?”夏寂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我先上楼你们慢慢儿聊。”陆丹笛说完后一溜烟消失不见。

苏荷低着头,不敢开口。

“你非要等我干吗呢?”她把他往旁边拉了拉,站在一排梧桐的背后。

“没没……你别误会,我知道那天酒吧那事儿你是开玩笑的,大家不是都喝高了吗,谁还当真啊。”他傻傻地笑着,笑得有一点心酸,“我只是想约你一起自习,没别的意思,我想,那一个多月咱们也算是共患难过了,难道事后做朋友都不行吗?我真没别的意思,还想再约你去我家,还想再去你上班的那家唱片行买CD呢,不过来日方长,咱们还有很多事儿没一起做呢。两个多星期没见面了,我挺担心你的,不敢打你电话,更不敢打陆丹笛电话,只好这样等啊等的,好不容易让我给等到了,你就别拒绝我了,好吗?”

“夏寂……”苏荷眼眶瞬间有些微红,夏寂立刻凑过来。

“怎么了,苏荷,你没事儿吧,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是不是我提庆功宴的事儿让你不开心了?对不起,我这嘴太欠了。”他又开始不知所措起来,看她都快哭了,赶紧翻书包找出纸巾递给她,“要不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要不咱们不一块儿自习,咱们分开坐,等考完叫上陆丹笛一起吃顿饭,别哭好吗?你如果想避嫌,吃饭咱们也分开坐,但我想看着你。”

“夏寂,你别对我这么好,求求你,我不值得。”苏荷强忍着眼泪,背对着他,不敢看夏寂那张清秀而干净的脸,那张极好看的脸,仿佛再多看一眼,就会被融化。

“我是自愿的,即便没有任何结果,我也不在乎,真的。苏荷,其实我想过追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动了这念头,但我没有,我觉得你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所以我觉得要真穷追猛打你肯定会觉得特俗,能和你一起努力筹备那场比赛我很激动,也特享受,那一个多月是我大学最充实的时光,每天和你一起讨论,一起学习,我甚至觉得我和你之间,如果能够拥有这样的一段共同度过的经历也足够了,也值得用很长很长的生命去慢慢回忆了,这样一想,我便别无所求了,就希望能够看见你,能够有机会照顾你,不让你难过,不让你哭,不让你……我不是一个特能折腾的人,我只希望你开心,真的,虽然……虽然那天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仅仅是喝高了说醉话,但是我好开心,真的由衷地开心,如果我今天让你难过了你一定要原谅我,因为我不是存心的,我就想让你知道,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告诉我,我在。”夏寂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声音仍然那样淡淡的,在这个寂寞又炎热的夏天,知了在大声啼哭,他那淡如清水的声音显得那么不和谐。

“夏寂……”她突然抱住夏寂放声痛哭起来,她很久没有这样大肆宣泄自己的情绪了,路人都偷偷地笑着朝这边窥视,并故意放慢脚步。

夏寂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静止五秒后又猛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钻出胸口才甘心。他的脸唰地红至耳根,双手不知如何摆放,到底……到底能不能、该不该抱住她,抚摸她的肩膀呢?

“你……你还好吧,苏荷?”他怯生生地问。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不敢接受你的好,你越对我好,我越心存愧疚。”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第一次,她想,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如此亲密地闻着他身上沐浴露和汗水混合的男孩子的味道,是很好闻很好闻的味道,然后很认真地跟他说,“夏寂,你已经知道,我是龙泽以前的女朋友,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我没有好好地爱他,也没有用心珍惜他,我没有想到接下来遇见的是你,而你又是那么善良那么值得人去爱,可我不懂爱,不懂怎样去爱一个人,如果我再伤害了你,这一辈子我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我想,我可能还没有完全忘记龙泽,或者说,还没有彻底从一段失败的回忆里走出来,既然这样,我凭什么拥有你的爱,凭什么自私地接受你的承诺呢?那天晚上,我最后悔的不是给了白羚一耳光,而是当着大家的面说你是我的新男友,我为自己这不负责任的话后悔不已,我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不停地在后悔,从与龙泽在一起时开始后悔,离开龙泽我又后悔,听说他有了新女友我更后悔,让你为我付出我也后悔,请允许我从此一个人生活,不要再与任何人互相伤害了,让我多一点快乐,少一点儿后悔和憎恨吧。我不得不说的是,夏寂,谢谢你,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改变,能够胸有成竹地去爱一个人,可是,我不希望你等待我的改变,你会有自己的爱情的,你不应该再为我这样的人付出,不值得。再见。”

她轻轻放开双手,定定地看着说不出话的夏寂。

转身离开。

夏寂仍站在原处,高大的梧桐树把他映衬得很小很小,小得像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那样精致,阳光仍然大把大把地挥洒着热情。

他的肩上是她哭过的泪痕,然后,她离开了他,她希望一个人安静而快乐地生活,如果他的爱只是打扰,那么,他还该不该继续打扰她的生活呢。他有点想哭,但好像没有哭的理由。这个女孩啊,就是拒绝别人,也那么美好和温暖。他却更坚定了,得不到就得不到,爱一个人,只需要得到自己的允许就够了,不是吗?

知了仍在唱歌,它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偏要说自己知道。虚伪!

考完最后一科,时间已近黄昏,苏荷和西西约好去吃冰激凌。所有的女孩子都在减肥,硬撑着虚弱的身体坚决不吃晚饭,文科女生们很善于自欺欺人,她们假装不知道吃冰激凌更容易长胖,没法儿跟她们理论,她们常说—冰激凌是冷的,所以没有热量。

苏荷和西西恰恰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尤其是西西,她是个狂热的小道消息爱好者,比如她听说手机有辐射,于是立刻买了一副耳机接听电话时把手机挂在胸前,但陆丹笛恐吓她说“放胸前不怕得乳腺癌吗”,她思考再三觉得对于女人而言得乳腺癌比得脑癌更可怕,于是立刻扔掉耳机,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胸给毁了,还言之凿凿“女人嘛,胸比脑子重要”。总之,西西能够为自己的任何行为找到借口—让自己轻松和坦然的借口,这种性格能够感染苏荷,因为她是个总能为自己的任何行为找到漏洞与错误的人。

“太抑郁了会老得快,我可不想在元朗清回国之前就变成残花败柳,我得活得好好的,虽然我不够漂亮,但上帝为我关了太多扇门,总得为我开一扇窗吧。我经常幻想,等到陆丹笛这群妖孽年华老去,就是我西西大展拳脚艳光四射的时候了,就算老了,我也得做个有腔调的老太太。”她海阔天空地说着,满脸的幻想。在精致的冰激凌店里,她坐在精致的小椅子上拿着精致的小勺子,那模样似乎还有几分美丽—或许是因为女孩幻想的时候都美丽。

“我真羡慕你,有个人可以等。”

“我也是苦中作乐,如果我像陆丹笛杜薇薇那样招蜂引蝶,我还会等吗?人嘛,总得时时刻刻给自己一点儿念想,不然人生多无趣。”

“万一等不到元朗清怎么办?”

“我就把美国给炸了,哼,赔我青春!”

“你也别傻等啊,总得有个准信儿吧,陆丹笛说男人的承诺大多数都是即兴的,说的时候挺带劲儿,说完就抛之脑后,更何况元朗清还在美国,见多识广,眼界宽了不想回来了,你还真去炸美国啊?”苏荷并不看好异地恋,但又佩服西西的坚定与乐观。

“你怎么知道没个准信儿。”西西眉角一挑。

“快说来听听。”苏荷放下手中的勺子,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几乎所有女生都热衷于倾听别人的故事。

“两个星期前,他突然给我发了一封邮件,简单地汇报了他最近的情况,然后给我用特优美的文字描述了美国人民的生活状态和风土人情,并且用特坚决的语气向我表了忠心,他说一定会回国,一定会来找我。”陆丹笛不在,西西也变得趾高气扬起来,黑而滑稽的脸沉浸在一塌糊涂的幸福当中,“我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等他在月光下为我拉大提琴,我就在旁边翩翩起舞。”

“月光下,那他看得见你吗?”苏荷扑哧一笑。

“你这小浑蛋,现在跟陆丹笛一样贫,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真让人不敢相信,这么痴心不改的男孩子,怎么会让你碰上了,你是不是给他下了降头?我听说有人在家养狐仙,还听说过下蛊之类的,你不会是着了魔道吧?”苏荷越说越害怕,像看外星人似的盯着西西。

“去你的,我早说了,上帝为我关了太多扇门,一定会为我开一扇窗。”

“其实我有什么资格讥讽你啊。”她用小勺子铲着盘子里的香草冰激凌,很漂亮的淡绿色,“要是谈恋爱像吃冰激凌这么简单就好了,和和气气,甜甜美美,咬一小口在嘴裏冰冰凉凉那么快乐,只可惜男孩子都不喜欢吃冰激凌,他们爱吃火锅。”

“你着什么急哪,那夏寂对你不是都快走火入魔了吗,看他那热乎劲儿,那天晚上当他伸出手制止白羚的时候,那架势,能为你出生入死,英雄啊!这分明是偶像剧的情节啊,你说说,这么高质量的备胎随时候着,你还挑三拣四,你可别暴殄天物,佔着茅坑不拉屎,听说大一大二的小姑娘,好多人都瞄着夏寂随时准备发起进攻,你可得小心点儿。”

“欢迎欢迎,双手奉上。”苏荷气哼哼地塞进一口冰激凌,塞了太大一勺,冰得合不拢嘴。

两人沉默几秒钟,各自想象着自己未来的感情。苏荷的电话响了,是陆丹笛。

“丹笛啊,我和西西在一块儿呢。”苏荷接她的电话总是特开心。

“跟你说多少回了,千万别跟她走太近,把你染黑了可不好,哈哈哈!”电话那边的声音像爆竹一样响不停。

“说吧,什么事儿呢?”

“我刚才和上官一起吃饭,正好聊到你,想问问你暑假怎么过,唱片行你还去吗?”

“当然去,但是最近一直考试,还没和老板联系呢。”

“要不这样,学校宿舍暑假都没人,你一个人住挺孤单的,你搬到安佑宁家来跟我住吧,他暑假会去加拿大他爸妈那儿玩儿,我得去电视台培训,家里上网看碟都很方便,还有冷气,学校宿舍那温度一个暑假能把你蒸成木乃伊,怎么样,要不你现在和西西去整理整理行李,然后打个车过来吧。”

“也好,那我晚点儿过去,太好了,代我谢谢大姐夫,来生我愿意做她的小妾以报今生的大恩大德。”

“安佑宁明儿就得走了,我叫杜薇薇他们过来,晚上咱们聚一聚吧,顺便给他饯行呢,还有……哦,那先这样。”

“你刚才想说什么,说嘛。”

“我正想问要不要叫龙泽,算了,我脑子抽抽了,当我没说,拜拜。”

安佑宁的爸妈在加拿大的中国餐馆生意如火如荼,他们俩把好脾气遗传给了安佑宁,老两口特喜欢陆丹笛,每次回来都大把大把塞红包,陆丹笛也乐呵呵地照单全收—当然得收,既然嫁定了他,那这钱就是彩礼预付款!假惺惺地推来推去可不是她的个性。这次如果不是要进行主持人培训,她会跟着安佑宁一块儿去加拿大。

“你要敢在加拿大出轨我立马去破坏两国关系,我打了电话给你妈拜托她多看着你,虽然你在国内表现好,指不定出了国就给洋妞激活了!”陆丹笛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一顿乱按,安佑宁此刻在厨房忙活着做夜宵,晚上一帮好友要杀来为他饯行,说是说饯行,但那帮没人性的妖孽都是找借口来山吞海喝的。

“精神出轨行不行?”安佑宁逗她。

“看都不许看!只能打开钱包看我的照片!”

“你就会耍嘴皮子,照我说,咱们俩啊,肯定是你先变心。”他系着围裙,切牛肉,晚上在家吃火锅,好吃又方便。

“别冤枉好人,我陆丹笛放古代不是秦湘莲就是孟姜女,那叫一个忠贞,你要是把我给甩了我立马儿上长城哭去。”她说得摇头晃脑。

“得了吧你,我要是长年累月在边疆征战没法儿回来,你肯定都能熬绿豆粥了。”

“绿豆粥?”

“你不知道这典故吗,说是古时候有一士兵要远征边疆杀敌,临走的时候握着老婆的手说,老婆老婆,你要忍不住偷情我也不怪你,但你每次记得在米缸里放一粒绿豆,他老婆答应了,五年后他回来。夫妻见面可高兴了,丈夫悄悄朝米缸里一看发现只有两粒绿豆,心想老婆还算忠贞,五年只偷情两次,于是问,老婆老婆,米缸居然是空的啊,随后他老婆回话道,对啊对啊,这不是在给你熬绿豆粥吗。”说完自得其乐地笑起来。

“喂,安佑宁,我在你心目中就这副模样啊,行,你有种这回也隔个三五年再回来,看我忠贞不忠贞。”她赤着脚大步踏入厨房,叉着腰大声叫嚣着。

“丹笛,”安佑宁笑着看她蓬蓬的头发,噘着嘴,很认真地说,“我爱你。”

“你有多爱我?”她的气还没消。

“我像爱自己的祖国那样爱你。”他右手指天虔诚地回答。

“什么!那可不行!”

“我都把你当祖国了还不行啊,你可别太过分啊。”

“我还不知道,你这厮根本不爱国!你说说你家上上下下,有一样国产的物件儿吗?”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吻我!”她开始耍赖。

“干吗现在吻,我手上脏着呢?”

“没事儿,嘴不脏就成,你要是不吻就分手!”

“服了你了,妖孽!”连安佑宁也忍不住骂了一句,随即是一个响亮的吻。

门铃响。

杜薇薇和西西陪着苏荷一块儿过来了,带着她的行李。苏荷行李不多,就一个箱子和一个挎包,不管怎么样,总算暑假有个住处了。

“安佑宁,你小子福气了。”杜薇薇像进自己家一样摆出一副王母娘娘的架势慢悠悠坐下,还没坐稳便毫不饶人地开骂了,“‘两女共侍一夫’,你们仨真前衞,你们也照顾照顾咱们西西啊,看她最近印堂发黑,也让她沾沾你们几个的喜气嘛。”

“一边儿去,西西那哪叫印堂发黑啊,她整张脸都发黑。”陆丹笛不假思索地回应。西西立马想去一头撞墙死了算了,她总是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每当杜薇薇和陆丹笛意识到她们对骂必定两败俱伤后,便会马上把矛头指向西西,一块儿抓着她从头损到脚,每次妙语连珠,连西西自己都被逗得哈哈大笑,简直忘了挨损的是她本人。

门铃又响。是夏寂,他还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饮料,看他满面春风的,似乎前几日苏荷对他所说的话并未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他表现得很大度,毫不尴尬,这让苏荷有点惭愧起来,自己太小家子气,总觉得逃避为上上策,其实大错特错了。

是的,与其憋闷着不与他见面,不如坦然地做朋友。

西西有句话说得好:人啊,只要还活着,就别把话说死了。

“咱们大学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大家谈谈都有何打算?”

陆丹笛先端来自制的水果沙拉,安佑宁则仍在忙碌着准备晚上的火锅盛宴。这水果沙拉来得可不容易,她浪费了大量的菠萝、西瓜、香蕉,在家挥舞着水果刀倒腾了一个多小时。看着她手里那把明晃晃的刀,安佑宁的心裏不停发麻,陆丹笛拿刀的架势真叫一个“磨刀霍霍向猪羊”。

“我打算去学最新的女子美体的健身课程,我妈说她没把我生得漂亮,所以在美容投资上绝对不敢吝啬,将来嫁不出去没法给她养老可怨不得我。”西西刚说完立刻遭到一干人等的抨击,这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

“趁早放弃吧你,省点儿钱支援希望工程吧,孩子们会记住你的。”杜薇薇说完大笑。

“行了行了,薇薇暑假打算干吗呢?”陆丹笛怕再说下去西西狗急跳墙。

“我想去学英语,下个学期得实习了,我还不知道能干吗。”杜薇薇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大学只有一年就要毕业了,现在可是过一天少一天,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了,不管是谁这都是必须面对的一个槛儿。

“我希望大四晚点来,我的大学这才稍微有些滋味儿,马上又得面临我妈妈的念叨,她要我考MBA然后去她公司上班,天哪,我原本理想的美好人生肯定会就这么毁了,我可不想象我爸那样,一辈子都围绕着我妈,大好的青春就在我妈眼皮底下度过。”夏寂做抱头痛哭状。苏荷明白他指的“有滋味”当然是暗指和她认识,一瞬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坦然又变为愧疚与尴尬。

“我真想出去一趟,就这个暑假。”苏荷也跟着大家一块儿唉声叹气。

“你要去哪儿?”夏寂紧张地问。

“大家来吃喽!”安佑宁大叫一声,打断了夏寂的问话。

热气腾腾的麻辣火锅,鲜红的辣椒在沸腾的汤汁里跳跃,配菜有牛肉、午餐肉、五花肉、菠菜、蘑菇等十几盘,看着就食欲大增,所有人都乖乖地坐在桌前,统统做出一副撒开了血战到底的姿态。

“安佑宁,你小子手艺操练得不错啊。”夏寂边吃边说,“你们记得这汤别倒掉了,接下来还可以吃好几顿呢,麻辣火锅的汤就跟这感情是一码事儿,熬啊熬啊,越来越香,这就是所谓的老汤。”

“熬干了怎么办?”陆丹笛答道,大伙儿又笑成一团。

“这火锅里的菜,怎样就算熟了啊,我都不知道该夹什么!”苏荷拿着筷子犹疑着。

“我来教你。”安佑宁开始做示范,“放进去的时候如果是浮着的,那么当它沉下去时就说明它熟了,反之,如果放进去时沉下去了,当它浮起来就说明它熟了,介绍完毕,谢谢捧场!”

“我老公学识好渊博哦!”陆丹笛故作娇嗔的一句话把大家逗翻了。

他们依然可以笑成一团,像过去一样。

如果,他们可以永远这样该多好,火锅永远在沸腾,感情越来越醇厚。

他们的热闹几乎把空气都温热了。深夜里,整栋公寓楼就这一间仍然亮着灯火,一群可爱的、互相支持着的好朋友在一起吃火锅,因为太烫而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尽管冷气呼呼地吹着,但他们额头上仍流着汗。快乐就是流汗的感觉,快乐就是沸腾的感觉,快乐就是在一起的感觉。

此刻,龙泽安静地坐着。安安静静,像一株无人问津的草。

他知道另外有一群人在热闹地吃着火锅,但没有人邀请他,他庆幸于此。他不是不想去,只是怕让大家扫兴,如果他的出现会让所有人尴尬和讨厌,那他宁愿乖乖地在这裏等着白羚下班,也许失去了所有的朋友,白羚仍然会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惦念着苏荷,还是爱着白羚,但他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等着,因为白羚一定会来。而苏荷,他等了她很久,一直等成了回忆。

下午夏寂来找过他。夏寂说自己已经喜欢上苏荷,问他该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夏寂,两人相对静默。男孩之间的无言有时候就是一种对话,他们两家是世交,从小便认识,龙泽朋友不多,夏寂算最亲密的一个。所谓的亲密,也仅仅是偶尔会安静地坐在一起聊聊不痛不痒的话题,但却又有着深刻的信任,无话可说时也不会觉得别扭,这是一种很美好的陪伴。可能这便是男孩的友情,只要存在,就履行了友情的全部职责。

他只希望夏寂能够获得苏荷的爱,只有这样才算一个了断,治疗爱情带来的伤痛,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谈一次恋爱,但是,若带着这样的想法去恋爱,又太过廉价。他不知道该给夏寂什么祝福,他并不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当初苏荷开口说要分手,他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他甚至恨过苏荷,挥之不去的恨。恨真是一个奇怪而绵长的东西,存在久了,便有了依赖感,他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苏荷和他从未分开过,只是因为海角天涯,两人无法见面而已。

当然,这仅仅是错觉。

夏寂说晚上安佑宁组织大家一起吃夜宵,问他会不会去。夏寂这样问让龙泽很尴尬,因为根本没有人约他,他只好简单地摇头。

“你会祝福我吗?”临走的时候,夏寂突然问。

“很重要吗?”

“我想,我需要你的祝福,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是好兄弟。”

“还因为我和她曾经相爱过?”

“我很幼稚地以为,你肯祝福我,才证明你愿放下,我才可以勇敢地去爱。”

“我也可以假装坦然,然后诚恳地祝福你,这有意义吗?”

“所以……你还爱她?”

“这不重要,我爱她,或者不爱她,都不应该是你爱她的阻碍。”

“我不懂。”

“你不用懂,总之,如果你确定你爱她,就去爱吧,当你决心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全世界都会祝福你,当然,也包括我。”

他们俩对视一眼笑了笑,然后分开了。

此刻,龙泽坐在录影棚外的沙发上,安静地坐着,手里拿着一本杂志。

白羚似乎从主持人大赛上陆丹笛的表现而看到了自己的危机,所以最近录影都相当用心,动不动就重来,编导和化妆师都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龙泽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小寐,并未睡着。

“那是谁啊?白羚的男朋友?”有个路过的女编导小声问身边的友人。

“好像是,跟保姆似的,天天接送,风雨无阻,我要有这样的男朋友就别无所求了。”那友人如是回答。

“听说他是市领导的公子,真的假的?”那女编导继续问。

“不知道,要真傍了他就不用愁了,这年头谁还不用找靠山啊?各取所需呗,这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你说是不?”

“但我怎么觉得这人看着不像官二代呢,哪有官二代这么闲,甘为女友做牛做马,我不信!”女编导的声音细微但还有点抑扬顿挫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