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终于看到那丢石子的罪魁祸首，原本就丑怖变形的脸上，此时尽是惊骇愤怒的表情，他怒视着面容秀气的青衫公子，恨火欲喷：“哪来的臭小子，你不要命了，竟然敢多管闲事，你不知道我三叔是谁？”

江燕不为所动，冷笑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既是碧池居的常客，就该守这里的规矩，若是你再这般仗势欺人，休怪我不客气。”

肥胖青年大怒，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命着手下去捉拿江燕：“来人，给我上，打死这臭小子。”

两个手下大喝一声，抄起腰间的棍棒就往江燕挥去，还未近她身子，便被江燕的掌力掀翻在地，二人立刻摔得四仰八叉。

另外两个手下互看一眼，彼此壮了胆，挥舞着手臂对着江燕面目直直挥去，只见江燕灵巧躲过拳势。还未看清她出手，“啪啦！”那两个家丁，顿时被一股气浪击倒，整个人翻倒在地，在那疼得是龇牙咧嘴。

肥胖青年见势不妙，正准备脚底抹油，江燕一个疾步上前，挡在他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对他冷笑一声，随后一掌击打在他胸口，那青年只觉巨力加身，叫喊不及，身子腾空飞起，跌得远远的，青年被家丁扶起后，捂住青紫肿胀的额头，对着江燕叫嚷着要报仇：“你小子，有种就报上名来，我，我一定要让我三叔找你算账。”

江燕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姓江，在尚书省兵部任职，你描述一下我的身高相貌，高大人会找到我的。”

“你，你——等着，我们走。”青年放下狠话后，便与家丁一溜烟地跑了。

江燕摇了摇头，转身往碧池居走去，正巧遇上前来接他的宋旻。

宋旻见外吵吵嚷嚷，有些好奇道：“贤弟你可算来了，等你好久了，刚刚是怎么了？快进来快进来——”随后，对着一个体态丰满，风韵犹存的女人说道：“青娘，这是我江贤弟，与我一道。”

那个被唤青娘的女人，皮肤白皙，远看有若三十许人，凑近才可察觉她眼角下的淡淡细纹，不过这些细纹无损她的魅力，反而更添几分成熟韵味。

青娘漾着浅浅微笑，亲和道：“原来是宋公子的朋友，里面请，里面请。”她那双精明的眼眸转了又转，似乎在打量这面容俊秀的陌生公子。

宋旻并不想吐露太多，只是挥了挥手，便打发了青娘：“青娘去忙吧，我们自个上去。”

随后，低声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江燕嘴角扬起浅笑，解释道：“无事，路见不平，管了下闲事。”

宋旻见她避而不答，也就没再追问，说道：“三位大人都到了有一会儿，见江大人迟迟不来，我这才下楼寻你。怎么？是被公主殿下难住了？”

江燕不由的轻笑：“难住了，我哪还出的来，先前送公主去了襄城公主府，在那误了点时辰。”

宋旻恍然大悟，哈哈一笑：“刚刚还和裴兄打赌来着，我说这八公主性格温婉，肯定不会为难住大人，裴兄不信，硬说大人肯定来不了。待会，见到他后，你可要帮着我数落他两句。”

江燕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宋旻领着江燕登了二楼，笑嘻嘻道：“哦，差点忘了说，南宫小王爷也在此处，是与昌平侯一道，在东南角的厢房。”随后，不禁感叹道：“小王爷不亏是花丛老手，这里的姑娘恨不得围着他转，看得兄弟们好生羡慕。”

江燕神色未变，依旧淡淡回应：“嗯，确实——”

宋旻似乎看出江燕兴致不高，也就乖乖闭上嘴，心里则想着：这江大人也是古怪，这欢场就是寻乐子的地方，既然来寻乐子，又为何摆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很快，二人到了宋旻包下的雅间。

“寒梅阁”

雅间不小，可容纳十几个人。

众人围坐在一个青石筑成的长桌前，边享用跟前的美食佳肴、边透过栏杆欣赏底下的歌舞表演。

裴棠见江燕姗姗迟来，便体贴地解释了一番：“我们的宋兄，面子还真大，特地和管事的青娘打了招呼，寻了这么一个视野开阔的雅间，一会儿，琉璃姑娘的歌舞表演就会开始。”

宋旻连忙自谦道：“裴兄可别取笑我了，这里的达官贵人甚多，好位置原本是轮不到我的，先前我帮过青娘一些事，她念着我的恩，便特地安排了好位置给我。啧啧，这琉璃、梦溪果然声名赫赫，一下子就让碧池居跻身京城热门青楼的行列。”

江燕闻言后，想起了前不久叶翎汐的话。

“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里怕会成为楚都最负盛名的青楼。”

所以，你连这个也算计到了。

江燕心中暗暗苦笑。

“我听说烟雨阁的头牌，那个叫什么飘渺的，之前是个刺客，好像被襄王给，头也……”

江燕本在低头饮酒，听到“飘渺”二字，握杯的右手微微颤抖，但显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于舞台下方，没人察觉她的异样之处。

裴棠微微皱眉，轻呵道：“景辉别说了，看表演。”

何景辉一愣，暗责自己说了煞风景的胡话，有些羞惭：“哦，哦，我们看表演，看表演。”

景辉见大家都默不作声，只得硬着头皮，另起话题：“那个穿蓝衣服的姑娘长得好生冷峻，果真是倾城倾国的美人。”

宋旻有意暖场，笑着回应：“那个就是梦溪，原本是听雨轩的二花旦，与台柱琉璃情同姐妹，此番应是跟着过来，欸，只是不懂，为何听雨轩会把两大花魁给放跑了？”

宋旻话音未落，一个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因为听雨轩的少东家好色荒淫，惹怒了琉璃，琉璃心高气傲，就与萧老板一家撕破脸了。”

裴棠大讶，连忙起身迎接：“南宫兄，你怎么来了？楚兄呢？”

众人官职皆不低，可算是楚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既然一起来逛青楼，自是心照不宣，奉行低调。

裴棠不知南宫煜是否大张旗鼓，露出自己小王爷的身份，只得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句：“南宫兄。”

南宫煜对这称呼并未觉得异样，笑着解释：“楚兄说府里有事，便急匆匆地回去了，我闲着无聊，便想多留一会儿，不知，可否有幸与几位大人凑个桌。”

宋旻自然一喜，脱口道：“南宫兄说得哪里话，我们可非常欢迎。”

南宫煜应邀进了雅室后，方才发现众人堆里有个正襟危坐的江大人，他刻意走到江燕身旁落座，戏谑道：“哟，江贤弟啊，稀客啊，没想到贤弟家中已有美眷相伴，竟然有胆子、有气魄来这，为兄着实钦佩。”语调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江燕被他当众调侃，面不改色道：“南宫兄说笑了，小弟妻子性格温婉，我自然是有胆子的。”

南宫煜笑眯眯地望着江燕，浪荡不羁的模样显得格外欠揍：“自是自是，这正主自然性格温婉，不过——贤弟还是小心点好，万一哪个倾慕于你的佳人打翻了醋坛子，可要连累在座的我们。”

众人不傻，自然听出南宫煜意有所指，不过，他们都以为南宫煜暗指的佳人是九公主殿下。

江燕微微皱眉，内心有些不悦，但面上并未发作。

杨衍见气氛不妙，趁着碧池居的侍女给南宫煜添完碗筷和小食后，说道：“来来来，今夜大家有幸相聚一堂，这有胆子的，没胆子的，都要等回家再说，来，喝酒喝酒。”

南宫煜正欲端起那倒满的酒杯，身边随他而来的蓝衣青年则出手拦住，低声道：“公子，先等等，我来试一下。”说完，便掏出了一根细长的银针浸在南宫煜的酒杯里，待好一会儿，见针未变色方才拿出，

又依次检查了主子跟前的吃食，待全部检查完毕，才恭敬地把筷子递还给了南宫煜，

景辉目不转睛地瞧着一切，一时好奇，忍不住道：“南宫兄，你这？”

南宫煜双手摊开，嘴角扬成一个无奈的笑容：“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我早年太过轻狂，得罪了一些江湖人，她们爱在我饭菜中下点东西，我父亲生怕我有个闪失，所以下人们有些紧张。”

江燕这才想起，几个月前南宫煜身中剧毒，后来还是靠妙手回春——常玉棠的医治，才给救了回来。

江燕腹诽：呵呵，让你没事去惹风流债。

何景辉恍然大悟，认真道：“南宫兄还是要多加注意，这江湖上的人多半都是亡命徒和宵小之辈，手段阴狠毒辣。公子平时在外，确实要小心为上。”

南宫煜潇洒一笑：“这个自然，多谢何贤弟关心。”

……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后，琉璃随着乐曲响起，出场了。

依旧美若天仙、惊艳全场。

江燕对周遭那些惊艳声、夸赞声充耳不闻。她望着瑶池台上，翩翩起舞的琉璃，心中情绪更为低落。

汐儿，你不是答应过我，什么事都不瞒着我？

为何，你又失信了。

这时，雅间的门被拉开，一个高鼻深目、褐发碧眼的妖娆女子，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对着南宫煜娇声娇气道：“噢哟，南宫少爷，你怎么换到这桌来了，奴家可寻了你老半天。”那直勾勾的眼神布满了火辣。

南宫煜不喜欢那种仗着他宠幸，就肆意妄为不懂礼数的女子，有些不悦：“你寻我做什么？小爷今日还要陪朋友吃喝。你先退下。”然后，使了个眼色给跟随进来的青娘。

青娘会意，忙把那美貌胡姬拉到身后，笑道：“诸位大爷都是碧池居的贵客，音姑娘特别嘱咐过，一定不能怠慢这里的客人，各位公子若是有什么需求，就喊人吩咐我一下。”

音姑娘，怕就是叶影吧。江燕嘴角挂了一丝笑意。

南宫煜面色稍缓，眼睛一眨，笑道：“青娘，你家音姑娘今日会客么？我总是得她关照，还亲自拜谢。”

“我替音姑娘先谢谢南宫少爷，我们姑娘身子骨弱，最近又染了风寒，应是不便见客。待会等琉璃、梦溪表演完毕，我喊二位姑娘上楼，给几位爷弹个琴，唱个曲儿。”

宋旻面上一喜，笑道：“清娘真够意思，知道我朋友是慕名前来的。不过，你放心，我这几位朋友都是一等一的斯文，绝对不会惹恼到二位姑娘。”

“宋公子客气了，那诸位大爷，我先去伺候其他桌了，你们慢用。”

送走了管事老鸨后，雅室又传上了几道精美的菜肴，不久后，几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姑娘走了进来。

“这公子好生俊俏，是第一次来么？”

“公子，你喝酒的样子真好看。”

“这位大爷，你想听什么曲子？小萱给你唱。”

“南宫少爷，你这位朋友长得比你还俊呢！”

“……”

江燕脑瓜一疼，只得尬笑，不留痕迹地挪了下身子，想离旁边那个热情火辣的女子远些。

当然，有着同样窘态的，还有脸涨得通红的何景辉。

碧池居内，有两个女子正在交谈。

音烨试图做最后一次劝导：“小姐，这冥情蛊卵异常珍稀，为何要下在那小子身上？他不过是个纨绔，纵然死了，也掀不起多少波澜。”

叶清歌虽有些诧异这音烨素来对自己言听计从，为何这次反应这么强烈，但她没有细想，只是耐心解释：“这南宫煜出自世家大族，虽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但他背后代表着南方士族的势力，若是让他与叶家结亲，叶家势力就会更加膨胀，若要除掉叶家，自然断他的双臂，一旦南宫煜出事，这门亲也算是毁了，再说，我就不信我那高高在上的堂妹见到青梅竹马的恋人突然暴毙，会不伤心难过！”

“烨儿明白了。”

叶清歌见她默不作声，点了点头，然后戏弄起瓦罐里的蛊王，让蛊虫攀附在自己手指间，悠悠道：“前不久南宫煜中了毒，险些丧了命，我猜，应是百花教的妖女所下，他自己好色结了其他梁子，我们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叶清歌对着青娘吩咐道：“青娘，待会你再过来一趟，把这蛊王的虫卵取走，命厨房处理一下，放到南宫一桌的饭菜里。”

音烨见青娘领命后，忽然心生一计，自动请缨：“那待会我与青娘一道去，确保万无一失。上次让那小子侥幸躲了，已经毁了一只蛊王，现在我们只剩这一只，切不能再失手。”心底则想着自己待会见机行事，只要再毁一次下毒，料想叶清歌一时间也拿不出其他害人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