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舟偶尔也不服气。
想要把它撵走。
但舍不得人家带来的防御。
只好容许它继续待着。
王子舟如此想着,在烈日当头的正午离开研究室,骑车去便利店买吃的。
没什么胃口,她在冷藏柜看了半天,最后只拿了一个饭团。
走到收银台准备结账,手机震了一下。
新邮件。
王子舟飞快点开,在一堆套话里一眼捕捉到了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恭喜),立即转头把饭团放回架子,换成了一盒有菜有肉的丰盛便当,甚至还去饮料柜里拿了一罐可乐。
突如其来的食欲。
外面晴空万里,地面、屋顶、车子都闪闪发亮。
王子舟骑上车,沿午后安静的巷道飞驰。蝉扒在树上高唱着贺歌,路旁紫阳花在花期尾声热烈向她招手,风既热又燥,还很粗鲁,把王子舟的脸搓得滚烫发红。
回到学校停好车,从侧门进到文学研究科大楼,智慧手表说她心跳157次/分,后知后觉弹窗问她是不是在骑行——
王子舟理都不理。
她开启手机聊天软件,戳开一个叫“丁媛媛”的编辑,迫不及待发资讯:
“媛媛!我合格啦!感谢推荐!”
等她进到研究室,丁媛媛才回复她。
丁媛媛:知道啦,好好准备吧!
王子舟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来,心跳逐渐平复,脸也不那么热了。
她想了一会,往输入框里继续打字。
王子舟:媛媛,你有没有原作者的联络方式呀?
丁媛媛:小游园简体版是其他组的同事负责的,她那边应该有,我帮你问下?不过这个得征求作者意见噢,有些作者怕烦可能不愿意给。
王子舟:情况是这样,我做试译的时候写了Query<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一种工作方式,部分译者在返回译稿时,会附上Query给审稿,用作翻译不确定之处的标记与提问。"/>,但是没发给日本那边的译审,因为我觉得问题好像还是集中在原文这边,能和作者确定一下最好。虽然最后我是跟日本那边签合同,但我跟他们提这个需求的话,他们还是要来找你们,太费事了,所以我才直接问你要了,麻烦啦。
丁媛媛:理解~
王子舟:请帮我和作者解释一下!如果作者不愿意太被打扰的话,只给邮件地址也是可以的。
王子舟:谢谢啦!
丁媛媛:等我哈,下班前给你答覆。
王子舟从东九区的13点23分,等到了17点45分。这期间连论文也写得不顺心,有个材料她明明在图书馆影印了放在资料夹里的,结果这会就找不到了。
学姐问她要不要去吃饭,王子舟说想先去图书馆一趟,学姐就先走了。
她收拾了东西,打算去图书馆影印完资料就直接回家,走到文学科的图书馆东馆,刚上楼,收到了丁媛媛的讯息。
丁媛媛:作者同意啦~
紧接着是一张聊天截图,以及一个邮箱地址。
王子舟点开那张截图,是陈坞回复责编的资讯,他写——
“可以,请翻译老师把Query发我邮箱吧。”
翻译老师。
王子舟突然感觉非常好。
她在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氛围里沉溺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立刻问丁媛媛——
王子舟:等下,还有个问题!
王子舟:作者姓什么呀?我邮件抬头怎么写呢?
丁媛媛发了个奸笑的表情。
丁媛媛:你可以叫他不知道老师。
王子舟:什么嘛!
陈坞的笔名叫“不知道”。
——你的笔名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
真的很像什么奇怪的网络段子。
王子舟:哪有这样称呼的?太不严肃了吧!
丁媛媛:哈哈哈哈!姓陈姓陈~
王子舟道了谢。
收了手机,她才意识到刚才脸上一直挂着笑。
确实高兴,但又觉得裏面藏着一种虚伪狡猾的东西。
明明知道对方姓什么,还要这么问一遍,她脑子里突然联想到那种历史小说里的反派角色——在背后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勾当,再耍点把戏过个明路这种荒唐的情节。
不是我窥探到的,是别人告诉我的。
我只是,碰巧成了你的翻译。
王子舟默念着这些谎话,进了存放杂志的资料室,她正逐个地搜寻架子上的目标,忽然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脑袋。
间谍一般,她后退了一步。
K大各研究科有自己的图书馆——像文学研究科就有本馆和东馆两个,十分富有——大家有文献需求,一般能在自家馆里解决,没什么窜馆的必要,陈坞一个在北部校区专攻数学的人,居然会来文学科找资料,意外,但也没那么意外。
只是。
王子舟想,他以前应该也来过吧?
为什么没有碰见过呢?
也许遇到过,只是那时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意罢了。
王子舟躲在书架这一侧,忽然拿起手机,编辑起草稿箱里的邮件。
内容早就写好了,只是地址没有填。
她把收件地址填进去,确认了附件、抬头、正文、落款,点选传送。
极安静的资料室里,响起极不起眼的震动。
它非常短促,是邮件接收提醒。
王子舟小心翼翼地再次后退,踮脚透过杂志层架的缝隙看过去。
陈坞又翻了会杂志,才拿起手机。
他低着头,用拇指点开讯息,往下浏览,在打算关闭页面的瞬间,忽然手指下滑,视线落到邮件最上方——
发件人栏里躺着王子舟的邮件地址。
那个邮件地址的字尾,有他们共同母校J大的英文名称缩写。
那是专属于J大学生的邮箱字尾。
嗨。
你果然看到了这裏。
我是故意的。
故意用这个邮箱。
因为我想让你——
也发现我。